《牧人妈妈》的舒缓旋律轻轻地响起,又轻轻地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响了。我眯着惺忪睡眼,下意识地伸手去拿自己那款古董手机,心里还埋怨着谁这么无聊大早晨的骚扰人?一看来电显示,原来是右中老家的电话。准是阿爸打来的!我不敢怠慢,强打精神迅速按下了接听绿键。
  “(蒙语)儿子,你还没起床啊?”阿爸关心地问道。
  “(蒙语)现在几点了?”我不答反问道。
  “(蒙语)七点多了,我还以为你早早起床上班去了!”
  看看挂在墙上的石英钟,时针果然指向了七点半的位置。往常这个时候我早已起床,洗漱刷牙,都准备上班去了。昨晚多喝两杯鬼猫尿睡得可真死,一不小心竟睡过头了,没能按时起床。脑袋还有点发懵,昏昏沉沉的好象有千斤重。
  “(蒙语)今天睡过头了。阿爸,有事吗?”
  “(蒙语)昨天晚上你包金山叔叔来电话跟我聊起你的事,说有点眉目了。你今天赶紧去看看人家。记得带点东西啊,别两手空空的,那样不好!”阿爸有时候还挺唠叨的,大事小情全要过问。
  “(蒙语)知道了,我肯定去……”
  阿爸说的包金山是他的小学同学,从右中老家念书出来的,现在可是什么什么新闻出版局的一把手。我大学毕业来呼和浩特谋职,阿爸还特意跑过来带我去见了他,求他给我找一份体面点的工作。包金山倒是比想象当中痛快,当场打了一个电话,就让我到报社先锻炼着,说有机会再帮忙解决入编问题。一晃三个月过去,莫非现在那个编制问题有戏了?打住吧,我还不能高兴得太早,因为那家伙后来做的一件事让我心里有了疙瘩。记得当初独闯报社大院,人事处刘处长命令我去汉语民生部报到。我本身是民大蒙文系毕业的,压根儿没想过从事汉语工作,虽然能耍点嘴皮子,可掂不动笔杆子呀,老觉着事情不靠谱,所以连哄带骗地说服刘处长重作安排,将我调去蒙语专题部门。姓刘的却说有人已经打过招呼,只能这么定了,没法变动。我当时就想,哪个无聊货敢这样捉弄我?问也不问就给我定了调子?颠来倒去地想,觉得这事只有一个嫌疑人,就是那个神秘的包金山了。不过再怀疑也没辙呀!他的地盘他做主,我无力抗争,只好听从分配吧,不管怎么样,找个地方呆着先。于是就来到了老女人顾海兰掌管的民生部。
  是喜是悲,总要去看看。我嘴上答应阿爸,心里却犯难了。今天的伙食费都没着落呢,还怎么去别人家?阿爸他老人家不知道儿子现在活得有多难。来报社三个月一直是没名没姓的黑户,挣不到一分钱不说,连大学时候打工攒的一点家底也快吃光了,现在填饱肚子都成了大问题。可是这些情况又不能向他提起,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非常非常担心,我不想让他为我牵挂,都已经是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了应该能养活自己……
  买礼物没有钱,怎么办?我抬头看看对面床上的础劳。昨晚这家伙说过要借钱给我,应该不会诳人吧?正要开口叫唤,础劳自己醒了,伸伸懒腰问道:“韩哥,家里电话呀?”
  “是啊,阿爸打来的。你怎么知道的?”
  “听你说蒙语呗,那语气、那态度,指定是老家打来的!”础劳并不急着起床,而是伸手从枕头边上拿一根烟点上,接着说:“你昨天喝了多少啊?睡得那么香,我进来都没反应!算了,今天还是个周末,好不容易能休息,干脆再躺一会儿吧……”
  “哪能再躺呢?又有任务啦,而且必须要完成!”我迟疑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础劳,你身上有钱没?能借我一百不?”
  础劳嗔怪地说:“韩哥,你这样可就客气了啊。什么借不借的?我早说过有困难尽管提,是吧?我马上出去给你取,没问题!”
  “这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男怕没钱女怕胖啊!”我自嘲说。
  础劳年龄不大,个头不高,只是家境殷实,生活富足。作为家里的独生子,他花钱大手大脚的,从来不知道心疼。依他家庭条件,进入行政单位或待遇较好的国有企业应该不成问题,可这家伙不知道哪根筋出了毛病,偏偏喜欢摄影,所以就来到了报社,跟我一同搬进这栋单身公寓楼。自打同居的第一天开始,础劳一直哥长哥短的叫着,我却对人家不太感冒,每次瞅见他,保准暗自念叨一遍“猴子”。如果不是情况紧急,我是决不开口向他借钱的,没成想这一开口,人家丝毫没有推辞,满口答应下来。我还真有点小小的感动,怪自己先前假清高,对人家瞧不起更不当回事。
  “那谢谢了础劳,这次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这钱你放心,我会尽快还的。”
  “你看又来了,你就放心地拿去用吧。”
  础劳起床洗漱完立刻出去取钱。我根本没有睡意,晃晃悠悠走到客厅。阳面的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云哥边穿衣服边往出走来。
  我们宿舍是两室一厅的老房子,阳面大屋有云哥和谢大勇住着,我和础劳睡在阴面小卧。客厅不大,除了一个长条沙发和一台老掉牙的旧彩电,没有其他像样的摆设。当时云哥显得有些迫不及待,非常麻利地打开电视和DVD机,手握遥控器躺倒在沙发里。电视屏幕上又出现了那些床上镜头,男男女女很不要脸地缠绵着,没有任何遮掩,看着就让人热血沸腾心跳加快。我揶揄他说:“云哥,昨天晚上没看够吗?一早起来一通恶补,很用功啊你?”
  “一共有五本呢,没看完,接着来。”
  “真辛苦你了。”
  “学东西嘛有时候就得废寝忘食,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革命大无畏精神,这家伙说不定哪天还真能派上用场呢。”云哥说得有鼻子有眼,很象那么回事。
  “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哥们是想开了,现在这个社会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们可不能再装纯情了,要跟上社会前进的步伐!”
  我暗自惊奇如今这社会太疯狂了,像云哥这样的书呆子解放起思想来也真够休克、真够剧烈的,一步登天呐都。对他真得刮目相看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其实他也怪可怜的,都将近三十岁的人了还在裸奔,连个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谈情说爱更是笨得要命。不过物极必反嘛,他现在这样沉沦下去会不会害自己去犯罪?但愿他能正确对待眼前问题,经得住人性的考验和诱惑。
  阳面屋子的门又打开了,谢胖子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来,劝说云哥:“你实在鳖得不行,我给你一个建议,花点小钱去红旗街吧。要是嫌档次低,再加点钱,到大一点的歌厅找俄蒙洋妞,多着呢……”
  云哥很不屑:“花钱找还不如自己解决呢。”
  我象吃了苍蝇一样顿时恶心起来,一声不吭返身回屋。谢胖子在身后大喊道:“小韩别再假装清高了,看一会儿吧。”
  “不啦,你们自己享受吧,我得洗衣服了。”
  “你也手洗?”谢胖子又在调侃。
  我知道谢胖子说的那个典故,很无聊的,所以没当回事,径自回屋从床底下拉出一大纸箱子。内衣外套一堆脏衣服,放了估计不下半个月,都有点发臭了。我就这样边洗衣服边等础劳回来。一个小时过去,础劳满头大汗跑回来,气喘吁吁地递过来二百块钱:“韩哥,你的钱!我连跑了三家银行才取上,人特别多,排队排得太麻烦。我怕你不够,多取了一百。”
  “谢谢础劳!我有一张就行了,那一百你拿回去吧。”
  “带上吧,男人身上不能缺钱的,多带点关键时刻不丢面子。”
  我心想确实如此,于是收下了,再次谢过础劳。谢胖子眼红了,也说借钱的事:“础劳,我的资格考试快到了,借点钱给我当补考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