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早晨,我踩着点儿赶去附近刚上班的一家银行,查账取现。齐欢比较讲究,没办挂失,卡还能用,而且卡里有整整一万五千块钱,比我原先的预计高出十多倍。我激动得一把抱住自动柜员机,鬼哭狼嚎般大喊大叫起来,吓得身旁正在取钱的两位女士一屁股蹲坐地下,乖乖地举起了双手。她们哪里知道,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从赤贫者一下子成为孟和阿民所指的那种巨富人家,喜不自禁,怎么可能不失态呐?
  我把一万五千元分几次全部取出来了。在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我赚到的第一桶金了,接下来就上道了,发家致富指日可待啊!我吹着口哨回到家,发现础劳已经出去了,卧室空着。想还钱却找不见人,是我太讲究还是他太不讲究,反正先不能怨我。
  我要搬出去住,一刻也等不了。最好找一个离名都小区和医学院家属院都比较远的地方,房屋条件不限,能住就可以。上次陪础劳找房子用的是最原始的战术,累得够戗,这回改变一下策略,采用高科技试一试。我又屁颠屁颠跑去大院门口的学生网吧,上网查看本地房屋出租信息。有一家比较合适,两室一厅,月租五百,按季度交费,在艺术学校附近。我马上给房东打电话。人家问我工作单位。我厚着脸皮说是电视台的。那边考虑片刻答应下来,说那就赶紧过来看房,觉得合适的话赶紧签合同。我说没有什么合不合适的,我先把钱给你带过去,一手交钱一手交房,谁耍赖谁是小狗。
  房东长相和房屋条件都比我想象当中要好。屋里除了电视、餐桌等设施,居然还有煤气灶和煤气罐,也就是说入住以后可以自己做饭吃。心情不错,交易当然很顺利。我拿到钥匙之后立刻返回础劳的出租屋,把全部家当装进一个大编织袋里,简单收拾一下屋子。础劳还没回来,那就给他留下三件东西:房门钥匙、七千元钱和一封二十来字的感谢信。我把它们整齐放在茶几上,深情地回头看一眼整个屋子,然后昂首挺胸朝着新住地出发了。
  艺校这边安顿完毕,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我不肥大,还装不满这两个卧室,自己住一间,另一间空着也是浪费,干脆找一个合租的吧。现在我是二房东,条件随便提,每个月要他个三百四百的,本身开支也省了。主意已定,我又跑去街边的网吧,紧急发布一条招租启事。
  信息社会真方便。启事刚发出不到五分钟,就有人加我qq,要和我视频通话。我点击同意了。老天开眼,对方是个女的,而且年龄还不大,声音甜甜的。女孩直截了当问我,是一人一间不?可不可以现在就住?我说行,来吧。
  她来了,带来了很多“嫁妆”,包括爱美女性必备的随身装饰品和装进大小提包的不动产。收拾妥当后,她嫣然一笑,介绍自己叫秦都兰。刚才视频通话时我还寻思来着,什么样的名字才配得上如此惊艳的小美女。现在答案已揭晓,都兰,蒙语意思为温暖温馨,感觉不错,人如其名。
  “我叫韩春林,也是蒙古族。”人家没问,我却主动自我介绍。
  “哦,你怎么知道我是蒙古族呀?”秦都兰很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震得她那个刚粘上去的长长的假睫毛快要掉下来了。
  “猜的,我有特异功能。”我胡扯瞎掰的毛病又来了。
  “骗人!不过韩老师,看在同是蒙古族的份上,我下个月再给您交房租,行吗?”秦都兰彬彬有礼地提出如此蛮横无理的要求。
  “孩子,别说火星族还是木星族,只要有难我谁都会帮。”我越来越管不住自己,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贱下去了。
  “谢谢韩老师!”秦都兰拿出小饼干、薯片等零食贿赂我,接着又问道:“韩老师,我今年十八,您多大岁数了?”
  我怕这个鬼灵精又要耍什么花样,所以多留一个心眼,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反正比你大五岁!”
  秦都兰数学学得好,掰手指认真算了算,惊叹道:“十八加五等于二十三,我的天呐!您今年都二十三岁了?这么老?都可以做我叔叔啦!”第一眼看到秦都兰就觉得她和包晓田长得有些神似,也许真的就是长生天给我安排的包晓田的替身吧,要不怎么她们俩掰手指的标志性动作都那么一样?
  “那你以后干脆喊我叔叔得了,我管你爸叫老秦哥!哈哈。”我连声奸笑说。
  “叔叔!”秦都兰没头没脑的,也不考虑后果,就甜甜地喊了出来。
  本以为自己占了便宜,没成想反被她将了一军。我骑虎难下,只能接受她的叫法:“好,乖孩子!”
  其实我明白,我们这个年纪的人相差五岁,那种距离上的感觉绝对比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相差五岁要震撼。我和秦都兰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都快有两个代沟了。
  秦都兰从背包里掏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无线上网。那电脑好象是她们家祖传留下来的,厚厚的黑黑的,体格硕大,跟她的娇小形象极不般配。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坚持那样用着。那时候无线上网资费贵得离谱,一般人是承受不起的。看样子,我那老秦哥不是当官的就是做生意的,秦都兰根本不缺钱。那为什么还欠着我的房租不给呢?难道她想住霸王屋?现在有必要探知她的底细了。
  “孩子,老秦哥是做啥的呀?”我装作无意问道。
  “左旗运输公司的总经理。”秦都兰随口答道。
  “那你在呼和浩特做啥呀?”
  “在艺校自费学蒙古舞,刚来不长时间,前些日子一直住宾馆来。”
  “哦,艺校啊?”我故意拉长语调,调侃地看一眼正在埋头调试笔记本网卡的秦都兰说。人们笑言,如今社会最大的杀手培训基地是驾校,最大的妓女培训基地是艺校,幸亏她年纪小,又是初来乍到,还没有深入接触那个成人环境,再过一两年可就不好说了。
  “是艺校啊!怎么啦?叔叔你很奇怪啊!”秦都兰当然不明白我心里在想什么。
  “没事。学蒙古舞是你母亲的主意吧?”蒙古人没有姓秦的,除非他是像孙洋一样的盗版。她爸不是,她妈应该是蒙古族了,而且母亲一般都希望自己女儿跟艺术沾点边。
  “是啊,你真神了!什么都知道!”秦都兰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我说过有特异功能的!我不但知道这个,还知道你学蒙古舞是为了出名,将来有机会成为一个明星。还有,你不会说蒙语,也不想学,对蒙古族的相关传统更是知之甚少……”我滔滔不绝地说出一大串关于她的事情来。其实这些都是根据我以往经验大胆猜测的,我想准确率应该在九成以上吧。
  “是是是!那你说我有希望吗?能成为明星吗?”秦都兰已被我彻底折服,她急切地想知道自己将来会怎样,就像请教七老八十的算命先生一样,很虚心很虔诚。
  “只要肯努力,你一定会成功的!”为了不打击她的积极性,我绞尽脑汁喊出了一句没有一点含金量的空话烂话。我检讨,我没说实话。其实她成不成功,我不敢打保票。不是她不努力,而是艺术这个东西实在需要天分,需要精神,需要有真挚的内心情怀。她没有蒙古心,怎能领悟蒙古舞的真谛?她和她的家人都不明白,艺术不是扭两下、哼两句就能成的。但是眼下这个社会恰恰这样,有很多人动机不纯急功近利,不会踏踏实实地想问题做事情,就像包文明说的那样,他们只把艺术当作谋生的手段和成名的跳板。
  虽然是空话,可秦都兰听了还是觉得高兴。她放下电脑,得得跑出去,从楼下的山寨肯德基买回来一堆垃圾食品,硬塞给我一个炸鸡翅,调皮地问道:“叔叔,看我孝顺吧?”
  “孝顺!这个状态可要一直坚持下去啊,不能半途而废!”我想她要是一直供我吃饭,自己那个房租也不要了,就当做个交易。
  “这次是感谢你鼓励我。等下次再有什么好事,我才请你。嘻嘻”秦都兰半开玩笑地说。
  “什么下次?我暂缓收取房租的大恩大德你还没报呢!”我不瞎扯,一定要很认真地提醒她的疏漏之处。
  “哦,那好吧,我再出去买!”秦都兰说着就站起来了,真要出去。
  “行了行了,逗你呢!我不吃垃圾食品,以后自己做饭吃,下午买炊具去。”
  “我陪你逛!这样的话,你以后做饭可以分给我吃一点吗?”秦都兰说得可怜巴巴的,好象我是凶神恶煞,闲着专门欺负她了。
  中午将就着吃了一点秦都兰买的所谓的快餐食品,还美美地睡了一觉。当然,还是按先前说好的模式,一人一间。在这种事情上,我是不会骗女人的。
  下午,我和秦都兰一起外出逛街,去艺校南街新开张的胜利大超市购物。她放心大胆地左手挽我右臂,我小心谨慎地右手拉她右手,说说笑笑地走在人群中。我们两人看起来非常默契,甜蜜的感觉很象街道上闲逛的恩爱情侣,亲近的姿势更像镜头前的金太阳领袖和他的女兵,非常感人。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今后就要塌塌实实地过日子了。在胜利超市,我精心挑选了做饭炒菜用的锅碗瓢盆和酱醋油米,秦都兰随意搭配了消食解闷用的零食点心和饮料水果,然后统一结账。我现在是富裕人士,不怕花钱,自己选的东西都是中等以上档次的,没像以前那样抠抠搜搜地专挑便宜的买。其实看开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些大袋小袋的一共才六百多块钱,太值了……
  秦都兰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上得了厅堂却下不了厨房;而我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只要有食材,就一定会做得出人能吃的东西来。在她看电视的工夫,我嗵镗一顿忙活,真的炒出了肉炒青椒和蒜薹炒肉两道菜,反正都是肉炒的,很香。饭菜上桌,我自己吃得满头大汗,秦都兰也吃得撕心裂肺,边吃边喊:好吃!好吃!不过她饭量太小,像宠物狗似的唏唏梭梭拨拉了一会儿,突然问我:“叔叔,我吃一点薯片好不好?”
  “不好!有正餐不吃,非要吃什么垃圾食品!不知好歹!”我虎起脸来数落她。
  “什么垃圾食品呀?人家都有qs标志的!”秦都兰极力辩解着。
  “qs?是去死的意思吧?那不就对了吗?垃圾食品害死人!”我不是才疏学浅孤陋寡闻,当然知道qs代表什么,我那样说只不过是想调侃一下这个调皮捣蛋的小丫头。
  “我这么漂亮,不能死啊……”秦都兰的孩童本性完全暴露出来了,看得我是哑口无言,倍感郁闷。
  我发现自己对秦都兰有些偏心眼。她和包晓田的情况很相似,一样是蒙古族,一样不会说蒙语,但我对秦都兰好象没那么严苛。冷静分析下来,除了包晓田性格霸道说话尖酸,秦都兰纯真无邪天真烂漫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把我对包金山的反感有意无意地转嫁到包晓田头上了,然后被一些自己不能掌控的琐事烂事推动着,一步步滑向绝望的深渊。应该说这是一个悲剧。
  吃过晚饭,秦都兰迫不及待地上网听歌,留下一堆碗筷碟盆让我洗。好吧,作为长辈理应多担待点,我做了……大约半小时后,厨房干净了,可是自己也累得快散架了。东奔西跑一整天,操持一家人的生活,确实不容易啊。九点多钟,我早早就躺到床上打起盹来。秦都兰笑眯眯地推门进来,撒娇似的问我:“叔叔,你晚上不会闯入我房间的吧?你可不能那样的啊,咱们说好的,我要锁上门!”
  “我还没流氓到趁人之危的地步,要做也是明着来!”她那温柔的提醒或警告让我困劲顿消,整个人精神多了。
  “嘻嘻,那我就放心了,睡觉去喽!”秦都兰蹦蹦跳跳地跑回自己房间。不知道这姑娘心里成天寻思什么玩意,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
  就这样,我开始了和异性合租的怪诞生活。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很新鲜,还很微妙,玄而又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