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了好些日子,呼和浩特的天空今天终于放晴了,就像我的心情一样,明媚通透。心情好,事情顺。我刚走到广电大院门口,就看见那位姓吕的美女菩萨穿越马路正朝这里走来。她今天穿了一件非常淑女的毛领双排扣女式大衣。
  我故意站在进门通道口处等。吕雪娟看到我了,也认出来了,莞尔一笑主动问道:“进去吗?还需要我搭救吗?”
  “当然需要了,而且是很迫切地需要!你真是我的幸运女神啊。”不知怎么的,我一见到她就想耍流氓,这是不是心理强迫症啊?
  耍流氓让吕雪娟很受用。她微笑着签单亮证,又掳我闯过威严的武警哨卡,顺利进得广电大院。
  我边走边说:“自从上次被您救起之后,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机会回报您的恩情。可我连您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你说,我这人也太不像话了吧!”上回问清了姓名,这次要套出手机号码。
  “想知道我的手机号啊?直说嘛。”吕雪娟笑吟吟地掏出手机:“你给我打过来,我也记下你的号!”
  从武警把守的大院伸缩门到保安看护的大厦旋转门,仅仅五十米的距离,我和吕雪娟争分夺秒,边走边打,将对方深深地储存在了彼此的“芯”中。
  送别吕雪娟,我径直去找人事科。包文英正在那里等我。红豆男很熟练地为我们办理了台聘手续,还各附赠一张花里胡哨的工资卡。我见过大世面,先前在报社就曾经历过这个事情,所以感觉没什么新鲜的。包文英少见多怪,兴奋得不得了。
  红豆男接着通知台里文件,安排我去曹伦巴特主导的蒙语新闻栏目,让包文英去朝克贺希格分管的蒙语文艺中心。曹伦巴特就是问我酒量如何的那个考官吧,妥了,又碰到一个酒鬼。我便开玩笑说:“王老师,上哪个部门不是问题,关键是台聘工资多少钱啊?”
  “每月九百,这已经是很高的了!”红豆男摊开双手,骄傲地说着。我心说是啊,能买九百个大葱包子,够吃三个月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在挣钱赚银子这条路上却走得越来越凄惨了。我的担心有可能被证实。电视台从表面看牛逼哄哄的,其实完蛋得很,最起码在同等条件的聘用工工资问题上,还赶不上人家其貌不扬的报社。
  按照红豆男的指示,包文英上二楼找蒙语文艺部,我去四楼找蒙语新闻栏目,正好顺路送她一程。我的守护天使今天成了台聘一员,情绪特别高涨,一路讲解从她哥哥那里了解的有关部门设置和划分情况。我当作奇闻异事听了,不过也很受益。她说这次招聘共招进十个人,涉及新闻、文艺、专题、电视剧翻译等六个蒙语工作部门。这其中,蒙语新闻由新闻频道主办,其余的归蒙语频道管。这个我就不太明白了,蒙语新闻明明在蒙语频道播出,可节目和人员怎么让新闻频道给挖去了?
  这么复杂的问题不是一下子能想通的,干脆不想了。我守护着我的守护天使安全抵达文艺部,挥手作别继续前行,寻找自己的归宿。
  电视台的人净是花花肠子,楼层高、台阶多,走廊又空又长还带拐弯抹角的,前后左右不时出现编辑机房、设备仓库和办公室,天知道哪个才是蒙语新闻栏目。凭着感觉走到四楼走廊尽头,眼前出现了一扇绿皮铁门。该不会是这里吧?推开门看看,那边却是光线昏暗的安全出口。有两个男子正坐在靠住墙角的板凳上悠闲地抽烟,忽明忽暗的烟头发出微弱的红光。
  前进?后退?正踌躇间,那边一个男子率先问话:“你找谁?”
  我不答反问道:“请问蒙语新闻栏目怎么走?”
  那个男子也学我不答反问道:“你是蒙族?”
  什么意思了?我脸上写着是蒙古族吗?即使写着,这么昏暗的环境下你们能看清楚了?我很不客气地说:“是!”
  “(蒙语)是他们栏目新来的小伙子吧?叫韩什么来着?”那个男子突然改用鄂尔多斯蒙语说。原来他也是蒙古族?汉语发音挺标准的,都没听出来是蒙古人。他还听说过我的情况?不管怎么样,反正掐不起来了。
  “(蒙语)我叫韩春林,是蒙语新闻栏目新来的。我想去找曹伦巴特主任报到……”我如实说出自己的情况。
  “(蒙语)哦,找孙悟空呢!哈哈”这两人突然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听得我毛骨悚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误打误撞闯进鬼屋里了。
  “(蒙语)什么孙悟空啊?”
  “(蒙语)来来来,你先坐这儿,听哥哥给你好好说说!”鄂尔多斯男子把手举过头顶,非常熟练地往墙上拍打一下。那是电灯开关。昏暗狭窄的空间里顿时亮起了白白的节能灯光。有灯不开,不知道他俩刚才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来着。
  借助灯光,我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模样。两人都是二十八九的年纪,长得都算周正,只不过一个是齐耳短发,一个是板寸头。
  我坐到了他们旁边的破凳子上。
  “(蒙语)我叫嘎拉泰,他叫达布纳。我是地方新闻栏目编辑,他是经济新闻栏目摄像。”鄂尔多斯男子主动介绍说:“(蒙语)昨天我们就听说蒙语新闻新来一个小伙子,这次考试成绩还挺高的……”
  我笑而不语。说话的这位嘎拉泰大哥面容清秀,身体矫健,只是嘴角下方有一颗大大的黑痣,不知是衣食富足的富贵象征还是穷困贫寒的倒霉标志。
  嘎拉泰手中的香烟已快燃到过滤嘴的海绵了,他有些不舍地补抽了几口,然后把烟头扔了,从烟盒里又拿出三根石林烟,一根自己点上,另外两根给我和达布纳。我也没客气,拿上就抽开了。
  达布纳问道:“(蒙语)这次是你自己要求来新闻的吗?”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蒙语)不是,可能是台里定的。”
  “(蒙语)小伙子,你这一步真是走错了,不应该这种鬼地方!”达布纳真心告诫。
  “(蒙语)就是,有机会赶紧离开这里,哪怕去蒙语文艺呀专题呀都可以嘛……”嘎拉泰耐心劝解。
  “(蒙语)其实我也听包文明哥哥说过新闻部门多不好,但是现在没办法呀!我初来乍到,不能不听人家调配啊!”我苦心诉说。
  “(蒙语)是吧?看人家包文明,那样走就对了。这个新闻部门里有很多吃人饭不干人事的畜生……”嘎拉泰本想给我详细说说,无奈手机突然响了。他接听五秒钟后啪地挂断了通话,用汉语破口大骂起来:“一群**,又整操蛋事了!播不了就别让人去做嘛,辛辛苦苦做过来了还不给人家播!”嘎拉是火,泰是有,结合在一起就是有火,有精气神。他真是人如其名,脾气太爆了,一点火就着啊。
  嘎拉泰恶狠狠地掐灭烟头,转过脸对达布纳说:“(蒙语)我得去忙活了,达叔你负责把人家小伙子亲自送到蒙语新闻吧,他找不见。晚上我请客,一起喝点酒,给他接接风洗洗脑。”
  “(蒙语)嘎老师,不用麻烦了!”我连忙站起来推辞说。
  “(蒙语)没关系,帮你支点招没有坏处。”嘎拉泰说完砰地推开铁皮门,往走廊那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