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辛酉(二十二日)总理各国事务恭亲王等奏
臣等於本月初十日具奏,日本国续派使臣来京与臣等屡次晤论台湾番社用兵一事,未有端倪,将大概情形密陈一摺,钦奉朱批,知道了,钦此。查日本使臣大久保利通自九月初二日呈递照会,执意狡辩,谓数日内如无办法,即欲回国。经臣等照覆驳辩。并因该使臣照会中有两便办法等语,另函告以如真欲求两便办法,自可详细熟商去後,旋经该使臣函订期日面议。至期,臣等与之会晤。该使臣欲由中国开议。臣等以该使臣照会有两便办法,应由该国先说两便办法。彼此推迫,至再至三。该使臣不觉真情流露,谓日本初意,本以生番为无主野蛮,要一意办到底。因中国指为属地,欲行自办,日本苦照前办去,非和好之道。拟将本国兵撤回,由中国自行办理。惟日本国民心、兵心,难以压服,必须得有名目,方可退兵。该国於此事费尽财力,欲台番偿给,台番无此力量,中国如何令日本兵不致空手而回等语。
先是日本中将西乡从道在台,与藩司潘霨面议,即有索偿费用之说。自该国驻京使臣柳原前光到京,臣等屡与剀切开谕,该使臣亦有日本不至徒劳之请,虽未明言,意亦犹是。迨闻日本续派大久保利通前来,各新闻纸每以该大臣此来,必欲索兵费四百万两,方能退兵,否则以兵扰中国各海口,或径攻天津等词,无稽游谈,不可枚举。臣等惟期理折力争,从不稍予迁就。至大久保利通到津时,曾经美副领事毕德格向李鸿章密陈该使来意,甚不平和,必须由中国先给照会,准予查办,将该国所谓属民被害之处,量加抚恤,随後再相机开导,经李鸿章录述毕德格所议,密致臣等备酌。
至该使臣到京,则以中国致教施於番境者若何为问,千回百折,至此乃吐出真款。臣等当以兵费一层,关系体制,万万无此办法。与两便之说,亦毫不相符。该使臣则谓非此不能告其本国退兵。旋又问中国所谓两便办法若何。遂告以中国敦念和好,止能不责日本此举不是,该国兵退之後,由中国自行查办,其被害之人酌量抚恤。该使臣仍执兵费为词。臣等亦即决绝驳之。越日函询晤期,则复以该使臣所拟办法有碍难之处,并与定期再议。该使臣届期来署,面加晓谕,始据称中国碍难之处,已经会意,而於抚恤,必欲问明数目。臣等告以必须日本退兵,中国方为查办。又恐其误会以抚恤代兵费之名,当以告中国实在只能办到抚恤,并非以此代兵费之名。复将前议中国自行查办各节,撮要示之,谓只能就此结案。该使臣请於此外给予另单,叙入抚恤银数,要求甚坚。并订於一、二日内示知确音而去。
臣不知该使臣所欲若何,因令该国书记官郑永甯来署问话,诘问实情。及该书记来署,不待详诘,即谓该使臣之意,须索银洋五百万圆,至少亦须银二百万两,不能再减。当经驳覆如前。该使臣於十五日赴臣衙门相晤,仍切切於允给银数,而所言皆指费用,殆已觑破抚恤二字之不能取盈矣。臣等严切回覆。该使臣临行,谓议无成绪,即欲回国。仍归到台番为无主野蛮,日本一意要办到底。臣等仍谓台番是中国地方,应由中国自主。彼此不合而散。
自大久保利通到京以来,该国驻京使臣柳原前光,於议台事则同在座中,旁参其说,遇议台事不合,则必於次日呈递照会,或来署面论,专以觐见为辞。此次大久保利通议论不合之次日,该使臣复诣臣衙门,以不准请觐为拒绝来使,即欲与大久保利通一同回国。嗣又据两使臣各递照会,皆作决裂之辞。其意由前之说,为日本永踞台番境地张本;由後之说,为日後称兵有名,扰我海口张本。臣等一切听之,任其去留。诚以该国贪狡无厌,其欲万不能偿。虽就抚恤办理,而为数过多,是无兵费之名,而有兵费之实,亦无容通融迁就也。
是役也,沈葆桢以联外交为要义,李鸿章於法国使臣热福理由津来京,亦经面加抚谕,该使臣有愿从中调停之说,上海道沈秉成呈寄沪上官绅所上刍言,亦以邀请各国使臣评论曲直为计,而英国使臣威妥玛尤於此事始终关说,意欲居间。臣等亦曾将日本来往文信,通行钞录照会各国使臣,与之委蛇虚与,在若离若即之间。即使各使臣欲为调停,亦系彼国所求,而非出自中国之意。
十六、十七等日,日本两使臣已悻悻然作登车之计。威妥玛来臣衙门,初示关切,继为恫喝之词,并谓日本所欲二百万两,数并不多,非此不能了局。臣等一以镇静处之。直至威妥玛辞去时,坚欲问中国允给之数,臣等权衡利害重轻,揣其情势迫切,若不稍予转机,不独日本铤而走险,事在意中,在我武备未有把握,随在堪虞。且令威妥玛无颜而去,转足坚彼之援,益我之敌。遂告以中国既允抚恤,只能实办抚恤,即使加优,数不能逾十万两。该国於此事轻举妄动,现时无以回国,自亦实在苦情,中国不乘人之急,再允将该国在番社所有修道造房等件,留为中国之用,给银四十万两,总共不得逾五十万两之数。愿否听之。威妥玛旋至该使臣寓所,议论许久,复称抚恤等费数目,日本使臣业经应允。嗣经议立结案办法三条,另立付银凭单一纸。该使臣欲付银後退兵,臣等则必须退兵後付银。往返相持,又经威妥玛居间,始得议就凭单,言明先付抚恤银十万两,其余修道、建房等件银四十万两,定於十一月十二日,即日本十二月二十日,日本兵全数退回,中国银两全数付给。并声明该国之兵,如不全退,中国银两亦不全给。奏明後彼此书押各执一纸,於本月二十一日定议。
伏查此案实由日本背盟兴师,如果各海疆武备均有足恃,事无待於论辩,势无虞乎决裂。今则明知彼之理曲,而苦於我之备虚。自台事起,屡经购买铁甲船,尚无成局。沈葆桢所谓兵端未开,宜防而未宜阻;李鸿章谓闽省设防,非必欲与用武;亦皆为统筹目前大局,不能不姑示羁縻。且就日本一面设想,自该国有江藤新平之乱,虽就招抚,而乱民众多,无可安插。新闻纸中屡谓该国欲将此项人众安置台番境内,是以该使臣每以兵民难服为词,此中实有难言之隐。今如一无所得,措置良难。若此辈留存中国边境,患亦不可胜言。然如该使臣原意要求各情,或有关国体,或其名则非而其实则是,亦不能因此通融,致有莫追之悔。既经英国使臣威妥玛从中说合,而所给抚恤银数尚能就我范围,不得不就此定议完案。而在我自强之计,益不可一日缓矣。
朱批:依议。
互换条约
为会议条款、互立办法文据事。照得各国人民有应保护不致受害之处,应由各国自行设法保全。如在何国有事,应由何国自行查办。兹以台湾生番,曾将日本国属民等妄为加害,日本国本意惟该番是问,遂遣兵往彼,向该生番等诘责。今与中国议明退兵,并善後办法,开列三条於後:
一、日本国此次所办,原为保民义举起见,中国不指以为不是。
二、前次所有遇害难民之家,中国定给抚恤银两。日本所有在该处修道、建房等件,中国愿留自用。先行议定筹补银两,另有议办之据。
三、所有此事两国一切来往公文,彼此撤回注销,永为罢论,至於该处生番,中国自宜设法妥为约束,以期永保航客,不能再受凶害。
朱批:览。
互换凭单
为会议凭单事。台番一事,现在业经英国威大臣同两国议明,并本日互立办法文据。日本国从前被害难民之家,中国先准给抚恤银十万两。又日本退兵,在台地所有修道、建房等件,中国愿留自用,准给费银四十万两,亦经议定,准於日本国明治七年十二月二十日,日本国全行退兵,中国同治十三年十一月十二日,中国全数付给,均不得愆期。日本国兵未经全数退尽之时,中国银两亦不全数付给。立此为据,彼此各执一纸存照。
朱批:览。
九月乙丑(二十六日)总理各国事务恭亲王等奏
窃照日本国使臣柳原前光於本年六月十八日到京,二十一日遣书记官郑永甯面递照会,以奉委住京掌理两国交涉事宜,并奉国书,请为诹定觐期。嗣於九月二十五日,经柳原前光面递国书副本。臣等因与该使臣及续来使大久保利通议论台事未决,未便即为奏请。历经该使臣再三催促,从未允为代奏。现在台事业已定议,於本月二十二日奏结。二十四日接到柳原前光照会,称本大臣奉简来京,所齎国书,已呈副本备阅,今拟循例展觐亲递,务冀奏请日期示覆。并据该国书记官郑永甯声称,该使臣於觐见事竣,即行回国,将台事办法面奏该国主,料理船只至台,接取弁兵回国。缘大久保利通虽已出京,须由沪、闽绕道回国,必在该使臣之後等因。臣伏查上年各国使臣吁请觐见时,臣等曾与面画节略,声明此次见後,如续有各国使臣到京,齎有国书,须恭候谕旨,仿照此次五国同见之案办理。本年俄国使臣布策、比国使臣谢惠施先後来华,齎有国书,曾经臣等循案奏请,候旨遵行。此次日本国使臣柳原前光奉使来华,既经齎有国书,理合钞录该使臣照会一件,照案奏请。应否准其觐见之处,臣等未敢擅便,恭候圣裁。
朱批:候旨行。
日本国照会
为照会事,兹本大臣恭奉简命,来京住紮,所齎国书,於入都日已呈副本备阅。今拟循例展觐亲递,用述职守。务冀奏请日期,示覆为盼。为此照会贵王大臣,希即查照施行可也。
九月丙寅(二十七日)总理各国事务恭亲王等奏
窃查日本兵踞台湾番社之事,明知彼之理曲,而苦於我之备虚。据沈葆桢来函,谓现在兵端未开,澎湖、鸡笼等处,彼以避风为词,宜防而未遽阻,然现为筹防之计,购买铁甲轮船未成。李鸿章函述,曾致沈葆桢信,并令提督唐定奎只自紮营操练,勿遽开仗。实以一经决裂,滨海沿江,处处皆应设防。各口之防难恃,不得不慎於发端。虽累经奉旨严饬各疆臣实力筹备,而自问殊无把握。今日而始言备,诚病其已迟;今日而再不修备,则更不堪设想矣。
溯自庚申之衅,创钜痛深,当时姑事羁縻,在我可亟图振作。人人有自强之心,亦人人为自强之言,而迄今仍并无自强之实。从前情事,几於日久相忘。臣等承办各国事务,於练兵、裕饷、习机器、制轮船等议,屡经奏陈筹办,而岐於意见、致多阻格者有之,绌於经费、未能扩充者有之,初基已立、而无以继起久持者有之。同心少,异议多,局中之委曲,局外未能周知,切要之经营,移时视为恒泛,以致敌警猝乘,仓惶无备。有监於前,不得不思毖於後。
现在日本之寻衅生番,其患之已见者也。以一小国之不驯,而备御已苦无策。西洋各国之观变而动,患之濒见而未见者也。倘遇一朝之猝发,而弭救更何所凭?及今亟事绸缪,已属补苴之计。至此仍虚准备,更无求艾之期。惟有上下一心,内外一心,局中局外一心,自始至终,坚苦贞定,且历之永久一心,人人皆洞悉底蕴,力事讲求,为实在可以自立之计,为实在能御外患之计,庶几自强有实,而外侮潜消。昔人云,能守而後能战,能战而後能和,此人所共知,而今日大局之万不可缓者也。
臣等悉心公同商酌,谨将紧要应办事宜,撮叙数条,请饬下南北洋大臣、滨海沿江各督抚、将军,详加筹议,将逐条切实办法,限於一月内奏覆,再由在廷王大臣详细谋议,如臣等所拟各条,佥议相符,即应确切筹办。如各条外别具良策,亦即一并奏陈会议,均於议定後请旨遵行。总期实备精求,务臻有济,以抒目前当务之急,以裕国家久远之图。臣等幸甚!天下幸甚!
谕军机大臣等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海防亟宜切筹,将紧要应办事宜撮叙数条,请饬详议一摺。据奏庚申之衅,创钜痛深,当时姑事羁縻,臣期力图自强,以为御侮之计,乃至今并无自强之实。本年日本兵踞台湾番社,虽叠经饬令各疆臣严密筹防,自问殊无把握。若再不切实筹备,後患不堪设想等语。沿江沿海各有防务,经总理各国事务王大臣并各该省将军督抚等随时筹画,而备御究未可恃,亟应实力讲求,同心筹办,坚苦贞定,历久不懈,以纾目前当务之急,以裕国家久远之图。该王大臣所陈练兵、简器、造船、筹饷、用人、持久各条,均系紧要机宜,着李鸿章、李宗羲、沈葆桢、都兴阿、李鹤年、李瀚章、英翰、张兆栋、文彬、吴元炳、裕禄、杨昌濬、刘坤一、王凯泰、王文韶详细筹议,将逐条切实办法,限於一月内覆奏。此外别有要计,亦即一并奏陈,总期广益集思,务臻有济,不得以空言塞责。原摺单均着钞给阅看。
以上见同治朝筹办夷务始末卷九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