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瀚章又奏
正在覆奏间,准总理衙门咨,议覆广东巡抚代奏丁日昌豫拟海洋水师章程六条。臣伏查丁日昌所拟各条,核与总理衙门前奏,大致相符。第一条议设轮船水师,自是要着,惟沿海艇船,似亦未可尽废。查各省原设艇船,若有轮船带领巡防海口,更资得力。臣於议覆练兵条内,请酌减以充军饷,仍留数成随同轮船操演,诚以无轮船则艇船可废,有轮船则该船藉为护符,接仗时即与轮船无异,且可储军火粮食;况沿海多有轮船所不能到之处,艇船尽撤,防护难周,未敢轻议。第二条沿海修筑炮台,仿照西式,应由沿海各督抚斟酌办理。其演炮及守台之法,应如丁日昌所议,切实操演,以收实效。第三条选练陆兵,与水师相为表里,持论未为无见,惟水师登陆,名义未符,易滋流弊。应俟会议时核定。第四条沿海地方官,宜精择仁廉干练之员。查牧令有亲民之责,当慎选贤能,不独沿海为然,应由各省督抚随时留心整饬,似可无庸置议。第五条北、东、南三洋分设提督三员,与臣改设外海水师之议,大同小异,惟船所裁归外海轮船者,其原设水师提镇中即可酌量裁改,另立营制,不必复行添设,以节经费。应否如斯,听候会议。第六条三洋分设机器局,即总理衙门简器、造船之意,应俟会议时酌定。
闽浙总督李鹤年奏
窃臣於同治十三年十五日在福建泉州府防次,接准军机大臣密寄,本年九月二十七日奉上谕: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海防亟宜切筹,将紧要应办事宜撮叙数条,请饬详议一摺等因,钦此。臣维海防之策,莫重於练兵、制器、筹饷、用人四事。四者之中,仍以用人为急务,而尤在专其责成。今海防紧要,沿海疆臣,均属责无旁贷。第无统帅专任此事,讲求实际,仍恐意见分歧,临事毫无把握。臣谨竭一得之愚,酌拟数条,敬为皇上陈之。
一、请饬下南北洋大臣,督办海防,以重事权。南洋北洋,分设轮船统领,由该大臣节制调度。先尽现有轮船,配齐弁兵炮械,归两统领训练。以後陆续添造,分隶两洋。每年春、秋二季会哨,春至北洋,秋至南洋,由该大臣校阅,分别功过赏罚,据实具奏。无事则分驻各口岸,轮流巡洋捕盗,以免日久生懈
一、沈葆桢船政局,每年经费六十万两,仅造轮船二号,实不敷用。拟请此後添工制造,每年四号。计五年内可得二十号。陆续增添,不过十余年,船愈多,声威愈壮矣。铁甲船一项,必不可少,或购自外洋,或由局制造。明知所费不赀,不得不及时筹办。至制造兵船,本为自强起见,近欲兼造商船,与初意不符,此意似应停止。
一、国家经费有常,今因海防骤增钜款,自不能不宽为筹画。应俟两洋大臣将每年所需,议有成数,再请由部臣分拨,每年若干,何省协济南洋,何省协济北洋,如有迟误,照京饷例严定处分,俾该大臣不致棘手。至现在捐输,已成弩末。外省筹解京饷协饷,全赖厘金周转。近来言官,屡有裁减之请,事虽未行,商贾不无藉口,於饷需大有窒碍。臣以为捐例可停,而厘金必不可停。拟请嗣後凡有裁厘章奏,饬部毋庸置议,俟库款充足,再行停止。
一、请饬下沿海各道,兼理海防事宜。如奉锦道、登莱青道、天津、上海、厦门、台湾各道,无论本省、邻省,均分隶南北洋大臣统属。所有沿海炮台各师暨轮船停泊处所,一切稽查训练,责成各该道禀商大臣,就近认真经理。武职参、游以下归其节制,庶事权归一,各省联为一气,声息可以相通。有不称职者,由该大臣会同督抚据实纠参,以免贻误。
一、轮船统领,颇难其人。以臣所知,长江水师提督李成谋,清廉朴勇,不沾习气,爱惜士卒,勤於训练,可胜统领之任。现在统领轮船福建陆路提督罗大春,才具亦优,器量稍狭,心地亦欠诚实,驾驶失宜,便难得力,臣不敢因保荐在先,稍存回护,亦不敢没其所长,伏候圣裁。
一、水师将弁中,颇有人才。以闽、浙论,福建水师参将贝锦泉,有胆有识,血性过人,惯涉风涛,长於海战,所带扬武轮船,炮械坚利,士卒精强,最为出色,虽官阶尚小,实属折冲御侮之才,拟请皇上破格擢用,以资激劝。此外如总兵杨春和、副将卢成金、游击吴世忠、陈世荣、张连登、周善初、都司黎林等,皆可造之材,在该统领善於驾驶而已。
一、自有轮船以来,水师长龙、拖罾各项师船,均成虚设,不但不能御敌,即追捕洋盗亦难得力。本年闽省洋面,有抢劫米船盗犯一起,经参将余致廷驾坐轮船,立时拿获,即其明验。窃计师船十号,尚不敌一轮船,自不如酌量裁撤,可省经费。水师提督及副、参、游各缺,亦有可裁并之处。俟此次议定後,容臣分别去留,另案办理。
一、时事孔亟,首重人才。求才之难,难於体用兼备。李鸿章才识器局,久在圣明洞监之中,一时物望,翕然重之,军旅之事,尤其所长。至南洋大臣,与北洋同一重任,得知兵大员,威望素着,善於用人,合群策群力之助,始克奏功。伏望皇上饬下廷臣,各举所知,得一明体达用、晓畅军务之臣,畀以重寄,假以事权,使该臣尽其所长,庶与李鸿章和衷共济,可以收得人之效。
臣窃念三十年来,洋人船炮之巧,愈出愈奇,不谙礼义,不通文教,惟以力之强弱,争为雄长。中国此时,除选将练兵、添造炮台外,别无长策。臣忝膺疆寄,目睹时艰,五夜旁徨,深以辜恩负职为惧。谨就管见所及,据实缮摺密陈。
十一月丙辰(十七日)江西巡抚刘坤一奏
窃臣於本年十月十九日,承准军机大臣密寄,同治十三年九月二十七日奉上谕: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海防亟宜切筹等因,钦此。臣承乏腹地,虽未深悉沿海情形,然起自戎行,久膺疆寄,凡此时艰,莫不夙夜图维,谨就管窥蠡测之愚,分别胪陈,以仰副皇上虚衷垂询之至意。
如王大臣所奏练兵一条,谓陆兵固宜训练,各口岸固宜设防,惟应如何就水师原额,挑选精壮,及曾经制胜之洋枪队,练习水战,并酌募嫺於驾驶、熟狎风涛之得力兵士,迅速成军,陆续扩充。臣查江西抽调陆兵,加练洋枪,及於九江口等处,仿照西法,修筑炮台,业於阅兵摺内,附奏在案,自当妥为经营,渐行推广。至於江西水师,尚属精壮。然以防剿内地股匪,诚为有余,或洋船闯入江湖,则我得地利,亦可资其掎角。若调赴海洋,与洋人兵船争锋,形势敌情,均非所习,断难期其得力。江西水师如此,推之湖南、湖北及安徽各省,何莫不然。臣愚,以为挑选旧额,酌募新军,非闽、粤、苏、杭、山东、直隶沿海之水师兵士不可。彼皆熟习风云沙线,而洋人炮船以及打仗之能事,亦习见习闻,一经训练,便成劲旅矣。
再绿营练兵之法,似宜随时变通。我朝所定营制,马步战守,守丁弓箭藤牌居其大半,现在行军,专尚火器,务须改习枪炮长矛,以资利用;否则所用非所习,所习非所用,徒糜此数百万金钱何为也?江西额兵仅万余人。存营各兵,无一不令兼习枪矛。复令塘汛兵丁,更番调操,以期悉臻精熟。各省如能一律办理,可得劲兵数十万人,虽不能如洋枪之便捷,亦未始不可制胜耳。
又如简器、造船二条,谓津、沪、闽各处分设船厂、机器局,办理渐有成效,未可废於半途。其现在如何购买枪炮、兵船最精之品,将来如何自行制造扩充,以及添设船只、安设船炮,均须妥筹等语。臣查轮船、机器两局之设,所以借法自强,今既具有规模,自应益求美备,诚如王大臣所奏,未可因浮议而弃前功。至购买船炮,添设厂局,与夫各海口择地设防,应由该大臣、督抚斟酌办理,臣未身亲其事,且相距甚远,未敢妄赞一词。而臣窃有请者,各处设立轮船、机器两局,学习制造,原期将来自足於己,无求於人,乃各局经手委员,间有经过江省者,臣於接见之余,详加访问,据称轮船、枪炮等项,中国之人,已能制造,日渐精良,惟中国之钢铁木植,顽钝柔脆,不适於用,尺寸均须取诸外洋,一旦与外洋为难,彼必不肯以铁植资我,纵有善於制造之人,亦形束手。因思中国物产丰盈,铁植等项,何遽不如外国?是宜广为采办,极力讲求,毋使外国奇货可居,而我为所窘。此其一也。
洋人制造枪炮、兵船等项,日新月盛,非其才力聪明,有加乎中国之人也,特其获报甚厚,故用心极专,早作夜思,极毕世之精神以成一艺,父死子继,合数传之岁月以就一能。迨艺能成就,名归之,利亦归之,故莫不争奇斗巧,以自求售。中国似宜略师其意,如有於洋人枪炮、兵船等项,以及水炮台、水雷之属,实有济於国用者,果能学熟,自行制造,并堪充当教习,或有另出奇巧,足以抵御洋人之船炮,无论其现在局中与否,一经试验有效,即予以不赀之富贵。苟能世其业,则世其禄而世其官。局员督办有方,官绅荐引得人,亦矛破格优奖,不得以常例駮之。如此重赏之下,计必鼓舞奋兴,各殚其才力聪明,以冀一得。将来制作之精,安见不远过於洋人?此其二也。
中国各海口,本属天设之险,外国轮船进口,必得引水之船,可为明证。通商以来,藩篱尽撤,自应於扼要之处,仿照西法,重筑炮台,以资抵御。然御敌之方,不徒恃岸上而并在水中。臣尝见布国布理哈所撰防海新论一册,於海口岸上如何筑炮台,水中如何设拦阻之物,言之甚详。并称水中无物拦阻,即岸上之炮台林立,亦不足以抵御兵船。而於水中拦阻之物,除各样水雷外,别法尚多,均经绘图注说。且述南北花旗交兵之时,某处以某物制胜,某处以某物取败,历历有据。今中国於海口筹防,似可釆择是书,或者不无裨益。此其三也。
又如筹饷一条,谓宜存储四成洋税,以为济急之用,并宜开源节流,以资经久,诚为切论。臣以为开源之道,无事外求,但於丁漕正供,及现设税厘,切实报销,不使州县侵挪、员役中饱,可期日有起色。江西近年清理交代,严行比较之法,徵解颇多於前。若合各省计之,便成臣款。至捐输一项,亦已竭泽而渔,且流弊日滋,未可有加无已。惟时议以中国煤源甚广,为外洋各国所需,若大加开采,不惟足济中国轮船之用,并可贩运出洋,必有补於国计。然不用西洋机器,则所出必不能旺。若以机器施之,又恐震骇耳目,山野愚民,动以有伤山脉、有妨生计为词,群起阻挠,不可不豫为虑及。能否以渐推行,是在司其事者之悉心办理耳。夫善理财者,开源不若节流,诚如王大臣所奏,权衡利害轻重,糜费尽停,移缓以就急,细微必谨,积少以成多,内外并力,一心专注海防经费,以天下之大,似不至於匮乏。即如江省一隅,岁入只有此数,臣与藩司力求撙节,不敢妄费丝毫,地方肃清,已逾十年,而各属文武庙宇衙署,尚未一律修复。九年奉旨筹办江防,以及平时风鹤之警,从未轻增一旅,动用钱粮,诚恐此盈彼绌,致於京协各饷不免贻误也。夫江省涓滴之助,无益时艰,然节流之效,即小可以喻大,即此可以推彼矣。
又如用人一条,谓法待其人以行,务在共相荐引。臣以统帅重臣,应由廷推,非敢妄举。至於提镇将领,自可博釆旁搜。就臣所知,则有记名提督李占椿,系江西兴国县人,借补游击尚未到任之记名总兵刘光裕,系湖南清泉县人,该二员勇略兼优,且志虑纯实,为武职大员中所难多得,可备一时指臂之助。此外或任实缺,而地方紧要,未能遽离,或战功虽多,而习气太重,未可滥竽。
又如持久一条,谓定议之後,即应坚持,共矢公忠,永维大局。夫自古修攘之策,治本则在主德人心,治标则在厉兵讲武。今外洋之中国,标记已急,诚如王大臣所奏,舍练兵、用人、制器、造船以及筹饷,别无善策。我皇上与王大臣既有成算,既以各事分责疆臣,谁任练兵,谁任筹饷,谁任制器、造船,不效则治其罪,孰敢逞臆说以摇国是乎?王大臣谓天下事,事前则以为多事,事至苦於无及,事过又渐因循,诚切中千古之病。现今内外臣工,亦多不免乎此。臣尝私心窃计,无事能沈机观变、豫为绸缪者若而人,有事能御侮折冲、以分忧患者若而人,屈指殊不不数数。即臣自问诸心,亦觉毫无把握也。今蒙皇上诰诫谆谆,臣等具有天良,自应破除积习,力求振作,总期同心勠力,共济艰难。蠢兹岛夷,或亦无能为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