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的主人季鲁建,是个学历不低,人品不高的家伙。
  季鲁建是香港九龙老城人,拿香港居民身分证,也持有一张英国护照,让闫青华给弄死的时候,也就四十一二岁。他曾经留学日本,是学纺织技术的,以后又在英国牛津大学里面,学过工商行政管理,手里握着两个硕士学位。以季鲁建的文凭,他本来可以在相当多的大公司里面,去担任更高级的职位,可是,混来混去,混到人死掉了,也只混了一个香港宏达国际服饰贸易有限公司的中国市场监理——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一个替公司跑厂家、盯进度的跟单员而已。
  季鲁建每每于自己的休息之日,去的最多的两个地方,是澳门和深圳。去澳门当然是为了赌,而他又一定是十赌九输。输了钱,这个季鲁建也不知道自己不好好地回去反省、反省,却总想去找女人算账!那个工于算计的季鲁建,知道澳门的嫖资贵,他心里头觉得不太划算,所以,这个季鲁建,每逢在澳门的转台上输完了钱,便会垂头丧气地,坐着飞翔船跑到深圳来。你别看他这个季鲁建在赌场的上面,出手倒也十分地大方潇洒,可是,只要是一到了风月场上,却一下子又变得十分地小器,想开开心,却又是扣门儿到家地,舍不得花钱!所以,弄得这个季鲁建,在风月场上的名声,和他在赌台上的手气一样是臭不可闻!深圳有好多所谓的“大牌小姐”,都十二万分地不愿意去好好地来搭理他!可是,那个心一意地,打算玩了命地赚够了一百万,就洗澡收山回到家乡开服装厂的“阿萍”,则对这个讨厌之极的季鲁建挺是厚道,甭管您怎么折腾,她“阿萍”都是一口价——三百块钱,卖给您一个钟头!所以,季鲁建死求白赖地要到了“阿萍”的呼机号码,还如同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似得,破格大方了一次,给这个“阿萍”,买了一个手机,而附加于“阿萍”的唯一条件是,他季鲁建的人一到深圳,“阿萍”就得辞了别的,先来侍候他老人家。相识三四年间,这个季鲁建在“阿萍”的腰部上下,前前后后投资了不下三五万元钱,也还真算得上是一个大客,称得起是个老相好了!
  这个“阿萍”,在一九九八年初,突然一下子如同从人间蒸发了似得,忽然之间就失踪了!他季鲁建,还真得是认认真真地,四处里打听过她,可他季鲁建实实在在没有办法想到,那个当年跟他说自己是贵州人的“阿萍”,今天,却突然之间摇身一变,成为了他所供职的,那个应该算是不小了的国际服饰贸易有限公司,派遣自己前来跟单的四川省著名女企业家,她的那一张由季鲁建的上级主管经理,隆重地交给他的,那镶着烫金注册商标的赫赫名片上面,还正而八经地印着一大堆儿,谁看了都会馋得令自己的眼珠子吐血的迷人的头衔儿!
  季鲁建是先见到名片,后见到其人的。他所供职的公司的一位高级经理,在派遣他前往四川省兴文县来的时候,便郑重地将那张设计印刷的很精致、很秀丽的名片,交给了季鲁建,说这是四川省一位女老板,她那个企业的规模,虽然目前还不是太大,但她公司出品的服装,设计得相当有魅力,而且,人家的生产工期极准,开出来的价钱又低,老板已经敲定,把她的这一间工厂当作自己的长期战略性合作伙伴,订了完整的计划,在整个亚洲市场上,重点推销她的“青华牌”女装,让季鲁建一定认认真真地盯住了,这张七万套正式休闲两用女装的大单,主管经理还特别交待,说老板发话了——能帮的地方,老板会帮人家一下的!
  季鲁建认真地看了一下那张名片——四川省兴文县政协委员、四川省二零零一年杰出女性创业者、兴文县私营企业家协会副主席、四川省兴文县青华服装有限公司董事长闫青华。他觉得,这不是大陆内某一位高官的千金,便是二十年寒窗苦读四海学成归国的才女,一般的人物,是不具备能量在什么兴文一类,他连听都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鬼地方,弄出一个让自己这位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洋的大老板也能够如此高看一眼的企业来的!不过,这个事儿季鲁建,倒是也没有顾得上去细想,他现在的心里面,正在苦苦地发着大愁呢!上个星期六,他在澳门一下子又赌输了一百四十七万港币,刷空了身上的六张卡,都不够填他凭籍“白银会员”的资格,所赊出来的筹码钱,只好跟赌场的经理,捶胸顿足、签字划押,保证在三十天内,无条件还清所欠下的那一大笔赌资,六十三万并且附加利息二万一千块,否则,赌场将依照香港法律,变卖季鲁建在九龙城外侯王道的房产。季鲁建的老婆儿和儿子,早就已经都烦透了,他这一个赌嫖双狂的白领烂仔!故而,她们聘请了一位著名的律师,援引《香港家事法》,以季鲁建未经其法定家庭成员的同意,而擅自拍卖夫妻共同财物、非法移占亲子继承权、非法挪用妻子合法私人收入等三项罪名,一下子,把这个季鲁建告上了法庭,并且,同时申请裁判离婚,要求法院下过了《财物保全令》,断绝了季鲁建变卖房产,来偿还赌债的恶念,在一日之间,把这个季鲁建逼到了六神无主、方寸大乱、四处躲债的无奈地步!
  所以,季鲁建觉得,公司这个时候,让自己奉派出差到大陆内地四川的,那么一个少有人知的小小县城里面,去跟一张定单,倒也得能够算是一个好事儿,这不是正好,可以乘机避一避,那些个凶神恶刹的讨债鬼了吗?可是,季鲁建,在心头一喜之后,又暗有一悲,悲得是不知道兴文,这个云贵川三省交界处的僻县里,有没有能够让他随时解渴的?但是,当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打着一条花格领带,人五人六地夹着一个黑色真皮公文包,先躲在楼道里面的公用卫生间里,照着镶在洗手池墙面上的那半块儿镜子,揪揪儿头发、捋捋儿鼻子,将自己的衣冠,给仔仔细细地,用手给拽儿得显得平整了,去以下敬上地来拜见那位闫青华董事长时,在敲完了三下门,从门缝儿里头听到一声,觉着好像有一点耳熟的“请进”两个字之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在门面上钉着“董事长室”四个大字铜牌儿的柚木门以后,仅仅一瞬间,季鲁建和闫青华这两个人,就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