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青华哭得痛不欲生、死去活来!
  她实在是接受不了自己领不到工资的现实!她实在是接受不了自己无家可归的现实!她实在是不明白,这人,怎么一个、一个都那么狠心?闫青华觉得,自己的命运过于悲哀了!在她的那个自己必须马上离开了的宿舍,闫青华一边苦不堪言地收拾着东西,一边在大脑之中,自欺欺人地设想着各式各样,解气的办法——抱着那个对自己的苦难无动于衷的人事主任一块跳楼!砸开财务室的保险柜数走自己应得的工钱!一把火把这个欠了自己辛苦钱的破服装厂烧掉……然而,无可奈何,莫可奈何!在一切面前,都显得有些弱小的闫青华,只能一步三回头地,慢慢儿远离了那个欠了自己二百余元工资的兴文县服装厂!扛着自己的破被子卷儿,心里一腔悲苦的闫青华,在那个她所深深痛恨,而又对之毫无办法的工厂,即将要消失于她的视线中时,弱小的闫青华,突然之间在脑海里面,浮现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心愿——什么时候,我闫青华自己能够拥有一个服装厂呢?
  无助而又无奈的闫青华,带着满心的伤痛,一片茫然地走向了那尘土飞扬的公路。她不知道,应该向哪一个方向去走!她不知道,应该去向何方!她不知道,她的出路和生计在哪里!她只知道,自己不但没有讨到自己应得的工资,而且,反而又因为前来讨要工资,可怜巴巴儿地又损失了十五块车钱!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够继续待在自己的家乡兴文县!她只知道,自己在今后漫长的日子里,要想方设法地喂饱自己的肚子!要想方设法地为自己找到一个晚上睡觉的地方!要想方设法地自己照料自己了!
  车,闫青华是说什么也不敢再坐了!可是,折腾一天一晚的闫青华,觉得自己是又困又饿!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觉得,一吃饭又得花钱!这挣钱的地方,还不知道在哪儿呢?钱,哪里还经得起乱花呀?还是找上一个地方,让人先稍微眯儿上一小会儿再说吧!一边伤感地想着,闫青华一边背着行李,向路旁的一片小树林走去,她想在那一小片离公路一百来米远近的人工林里歇上一会儿,等到心里那一股,因为刚才没有讨要到,自己那一个半月的工钱,而愤愤不平的心情,稍微好过上一点之后,再仔仔细细地思考一下,自己今后到底怎么办?
  四川的春天,太阳照着是挺暖和的!可是,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太阳不见了的时候,还是蛮有一丝寒意的。和衣席地,枕着铺盖卷儿小睡了一会儿的闫青华,被一阵凉风吹醒了。她疲惫不堪地伸出手去,揉了一揉困倦的双眼,慢慢儿地翱翻身坐了起来。肚子已经瘪得前心贴后背了,闫青华觉得必须得吃上一点东西,于是,她便去摸自己衣服兜儿里的那点钱,想算计算计吃什么?谁知道,不摸还好,这一摸,闫青华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原本在衣服兜儿里,揣得好好的皮夹子没了,所有的钱全部都不见了!
  闫青华惊慌失措地急忙浑身上下四处乱翻,当所有的希望都被彻底地粉碎了之后,倒楣透顶的闫青华面如死灰,眼冒金星,连哭的心思都不在了!她只想跳起来,在一棵大树上撞死!可是,被委曲、难过、心疼和绝望,各种悲苦的感觉搅和在一块儿的心理打击,一下子折磨得头昏心悸、四肢发软的她,都骤然之间丧失了行动的能力!闫青华所有的心思,全部随着那个钱包一起,被人全都给掏儿空了!她麻木不仁地在原地呆坐着,不知道一共坐了多少时间。
  天,逐渐地黑了下来。星星,一个一个地出现在黑压压的天幕上。一弯冷月慢慢儿地升上了闫青华的头顶,把闫青华那满面的乌云,投影在布满杂草的地上,婉如一蓬孤凉的坟墓!就在这个走头无路,求生无门,欲死无力的闫青华,痴呆呆地傻坐在那块起了春霜的土地上,哀愁百结地无计可施时,悄然无声地从远处走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那男的五十来岁,是一位如闫青华那种年龄的人应该称其为“老伯”的长者,长得也道貌岸然。那女的三十几岁,看上去倒也是心慈面善。他们两个人,先是围着软瘫在地上的闫青华绕了一圈儿,然后,又在闫青华的身子旁边蹲了下来,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终于,那个女的友好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推了推那个半天不动一动,木头人似得闫青华,亲切地询问到:“这位妹子!你这是怎么啦儿?怎么一个人使劲儿在这里傻坐着呀?”
  闫青华依然是一动不动,耳朵边上响起的问侯声,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吹过来的一阵山风。
  看到闫青华那副痛不欲生的悲哀样子,那个女人便拼命地从冰凉的地上,硬是把闫青华拉了起来,并且,扶着她坐到了刚才睡觉的时候,当了枕头用的那个被子卷儿上,和颜悦色地拍着她的肩膀,对三魂出壳儿的闫青华说到:“妹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来!跟大姐说说!说不准我们还能够帮上你一把呢?啊儿?”
  陷入困境的闫青华,听到这两句亲人般的问侯,憋了一肚子的苦水,全都变成了辛酸的眼泪,她一下子就失声痛哭了起来!
  那个汉子,如同父亲一样,一脸慈爱地从自己的口袋里头摸出了几张纸巾,硬塞儿在闫青华那不断抽搐着的赃手里,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自顾自地取出一只烟来,显露着一脸的关怀与同情,默默地看着闫青华去哭。半晌之后,那个慈爱的汉子还接着那个女人的话头又问:“闺女呀!说说吧!纵然是有天大的事儿,也没有过不去的!你要是硬憋着不说,第一会憋坏了自己的身子!第二别人想去帮助你,也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啊儿?”
  面对人家好心好意的问侯,屡遭不幸的闫青华,心里多少感觉到一丝温暖,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心头的苦涩,哭哭啼啼地向这两个人,简单扼要地诉说了自己逃离家门之后,所连续遭遇的倒楣事儿!
  那两个人一听,赶快又关切地问她,说:“那你好地辞得是什么工啊儿?”
  闫青华一听又哭了!她大哭了几声之后,义愤填膺地对那两个人说到:“我亲爹爹在我小时候就死了!我妈找了一个后爹不是人!老……老……是欺侮我!昨天,我……拿刀子,把那个畜生……给伤了!”
  “噢!”那两个人听完之后,相视了一下,同时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那个女人又问:“妹子!那,你从今往后,打算怎么办呢?你有什么打算没有?有什么可以投靠的人吗?”
  闫青华难过地摇了摇头,伤心地说:“我其实也不知道!我妈没亲戚!我叔叔一是家里穷得厉害,二是自打我妈改嫁之后,也不怎么认我!我想……说什么也得先离开兴文县,随便先找上一家厂子,打上一份工吧!可是,没有想到,钱又一下子丢光了!连个饼子也吃不起……”
  听了闫青华所倒出来的苦水,那一男一女,又一次用眼光相碰了一下,然后,那个女的便堆出满脸满口的同情,对闫青华说到:“哎!苦命的亲妹子!你一个人身单力薄得,在这个世界上,可怎么去混儿呢?这样儿吧!你跟着大姐走吧!我和你的这位大叔,就是来招收工人的,我们老板在广东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工厂!就是要招收工人的!那个工厂是中外合资的大企业,像你这样儿的工人,一个月下来,管吃管住还要给一千多块钱呢?”
  闫青华一听,喜得连心起快从胸膛里边跳出来了!她连忙向那个女人问:“哎呀!大姐!那是一个什么厂啊儿?人家要不要我?”
  那女人阴阳怪气地冲着闫青华一笑,说:“你就放心吧!一切都包在我的身上!噢!那个厂……也是……也是一个服装厂!”
  闫青华听了又是一阵惊喜,她觉得心里多少有点解气的感觉——自己离开了一间一个月只给一百多块钱的服装厂,那突然之间有机会,进入一家一个月要给一千多块钱的中外合资服装厂,那不是挣得远远要比那个可恨的扣住自己工钱的人事主任,挣得还要多了吗?不过,喜过之后,没有见过一点世面的闫青华又有一些忧虑!她觉得自己现在是身无分文,广东那么遥远的地方,自己又怎么去得了啊儿?
  那个男人听到了闫青华的担忧,冷笑了一下便劝她:“闺女呀!你可真够老土的!人家广东的外国老板,还用得着你来出路费?一切都不用你管了!今天,遇到了我们两个人,你就算是到家了!走!先带你把肚子喂饱再说!”
  闫青华的心里一热,她感动地扑通儿一下子,就给这两个忽然间从天上掉下来的好心人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