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头一次踏上火车的闫青华,满怀着对自己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和一起登上南下列车的十二个花容月貌的年轻姑娘们坐在一节硬座车厢里,兴高采烈地畅想着,今后那种神祕而又令人向往的幸福情景!拥挤不堪的列车,在咣当、咣当地行驶了一天一夜之后,到达了湖南与广东交界处的昭关市。
  一直躺在卧铺车厢里面,只不过是每天走过来,看上她们十三个“打工妹”几趟儿,并且,一路上一共只给过这些姑娘们,每人两个最便宜的盒饭的大叔和大姐,提着他们的行李,跑过来点了点名,便催她们收拾东西下车了!说在车站的外头,有外国老板派来的干部接她们!十三个“打工妹”,全部都乐得欢天喜地!她们懂事儿地自动排成一列纵队,带着激动不已的咚咚心跳,在那位大叔和那位大姐的指挥之下,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走出了这个陌生的火车站。时间正值午夜,可是,在列车的颠簸之下,坐了二十几个钟头的姑娘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情绪高昂!她们严格地遵照,被她们在自己心目中视为恩人的大叔、大姐的吩咐,静静地围成一个圆圈儿,蹲在车站之外的广场上,傻呆呆地等待着大叔和大姐,同据说是那家中外合资的大厂子里头派出来的干部们,办理她们的“进厂手续”!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左右,三个“干部”走过来了,用她们不太容易听懂的带有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命令姑娘们站起来,跟着他们三个人走,并且,用手指了指在不远处停着的一辆破破烂烂的人货车,示意她们爬上去!姑娘们迟疑地看了一眼管了她们一路的大叔、大姐,这两个人倒是很能够理解她们,便走过来,对这些山村女娃娃儿们说到:“再见了!我们还有新的招工任务!你们跟这几位干部走吧!噢!由于现在半夜三更的,找不到开好车的司机,你们就凑合一下吧!”
  大叔和大姐的话,一下子,便打消了见了那辆铁锈斑斑的破烂人货车,而同自己心目中所想象的“外国老板”之类有点落差,所朦朦胧胧地产生出来小小顾虑!姑娘们满怀真情地,向着那两个将她们带进天堂的大恩人,不约而同地深深鞠了一个大躬!然后,便怀着对恩人们依依不舍的心情,顺从地爬上了那辆又脏又臭的汽车。
  那辆人货车货厢的铁门,从外边咣当一下子,被锁死了!十三个年纪轻轻的农村女孩子,猛然感觉到了一丝恐惧,但是,她们无一例外地努力抑制着心中的紧张,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漆黑之中,互相紧紧地抓住双手。汽车的公路上飞速地行驶着,货厢里面的姑娘们,都在祈盼着能够快一点到达她们梦寐以求的“中外合资”大工厂!突然,原来还算走得平稳的汽车,变得颠簸了起来,行驶的速度也一下子慢了起来。姑娘们的心,不约而同地一动——是不是到了!可是,还没有等到一直处于黑暗之中的姑娘们,真正高兴起来,便马上又被疑问和不安所代替了,她们觉得,耳边不再有刚才那种公路上车辆穿梭的轰鸣,从那货厢里面的几个被锈穿了的小孔中,也不见了灯光,而且,她们觉得屁股底下越来颠得越凶,有点像她们在自己的家乡,乘坐拖拉机穿越山间小路的感觉!从小受到的干什么事儿,都得听大人们的话的,那种朴素的教育此时发挥了作用,强迫她们,继续压制着自己心头越来越重的怀疑与担忧,强迫她们,继续沉默了一会儿。但是,终于,漆黑的货厢里响起了一声怯懦的询问:“咱们……这到底是……去哪儿哟?”
  这一声微弱的疑问,像火柴点燃炸药一样,一下子使整个车厢里面所有的女孩子们都炸了锅儿了!
  “就是呀!这个大工厂到底在哪儿哟?”
  “怎么好像是到了乡下似得哟?”
  “我好害怕呀!”
  “我想回家!咱们不去了吧……”
  还有几个胆子更小一点的,索性吓得大哭了起来!从黑洞洞的货车厢里,响起来的哭声,骤然加剧了大家压抑了很久的恐惧心理,于是,原本安静的货厢,顿时变得喧闹了起来!有人开始大声地呼叫!有人开始去拼命地敲打靠近驾驶室的厢壁!没有人理睬她们,汽车仍然无动于衷地在越来越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颠簸簸地飞跑着!整个货厢被一种极其强烈的恐惧气氛笼罩着,响起了一片惊叫与痛哭!
  终于,汽车在十三个姑娘们的精神,濒于崩溃的时候,嗄吱儿一下停了下来!姑娘们的心,随着那难听的刹车声,猛颤了一下子,刷得一下,整个车厢在倾刻之间安静了起来,所有的人都突然感到松了一口气!
  紧锁了一路的人货车货厢门,终于在十三个惊魂甫定的女孩子们的一片欢呼声中,被打开了!可是,十几只明晃晃的手电筒,旋即便封锁了姑娘们的眼睛,十几个土里土气的农民,一个一个借着手电筒的亮光,伸头探脑地审视着这些又被惊呆了的女孩子们!她们的耳边,叽叽嚓嚓儿地,传来了一片她们所完全听不明白意思的方言,过了好半天,那三个据说是“外国老板”派出来迎接她们的“干部”,从那几个打着手电筒,反反复复地端详了她们半天的汉子手中,分别接过了一叠又一叠的钱,然后,便示意那几个汉子上车,在车上姑娘们的一片惊骇尖叫声中,把五个姑娘,生拉硬拽儿地弄下了汽车,先往她们的嘴巴儿里塞儿进了毛巾,又用麻绳儿捆了她们,绑在几根粗壮的竹子上,抬走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理会残余在人货车货厢里面的,闫青华等人的疯狂抗议和大呼小叫!那扇生了锈的铁门,咣当一下子,又从外面被紧紧地锁死了!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当汽车在一次,在她们惊恐万状的哭号声中,停下来的时候,闫青华被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拉了出去!
  同其他几位嘴巴儿里面被堵了毛巾的姐妹们一样,被绳子绑到了竹竿子上面,嗄吱儿、嗄吱儿抬在山路上走的闫青华,顿时想起了那些被她的流氓继父捆着脚去杀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