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青华的突然失踪,急坏了很多人,也乐坏了几个人。
其中,对找不着闫青华而最感焦急的,除了兴文警方,就是闫青华怀了其孩子的欧阳文信。而为此事这种戏剧性的发生,去感到兴奋和剌激的,则是一位因为风闻被在内地的深山里、大江边,有一个香港男人,被一位女性砍碎了的消息,不远万里跑到四川省兴文县,这个大陆腹地穷乡僻壤,来挖掘花边新闻来的香港《城市日报》女记者何泛云小姐和她的编辑部。
自从来到兴文县,便把整个身心,全部扑在青华服装有限公司这场事业上,一向从不为任何其他事情,来分心分神的欧阳文信。这回,却必须一下子,把整个心思,都从青华公司里面抽出来了,他觉得,无论如何总得先把青华这个人,给找到了再说!突然之间发生了的巨大变故,把这位忠诚、仁厚、善良、勤奋的小伙子,在短短的一刹那之间,猛然推到了一个至为尴尬的地位上。公安局刑事警察大队里的大盖帽儿们,找他欧阳文信,问:你跟闫青华的夫妻关系,好像也就差一张纸了,你能真得不知道,你那位没领证的老婆儿,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啊儿?说!从香港大老远得,屁颠儿、屁颠儿地跑来的女记者,找他欧阳文信,问:兴文县警方想逮捕你未婚的妻子,是否真得是因为你的未婚妻子,杀了港人季鲁建?啊儿?说!已经遍布海内外了的,青华服装有限公司的大小客户们,找他欧阳文信,问:我们好多订金,可是按着事先签了字的《合同书》,该交得都交了,你们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这一回连刑事警察,都逮不着了,咱们这今后的买卖,到底是还能不能往下作了?啊儿?说!自己手下的工程师、技术员和工人代表,也一窝蜂似地,拥进办公室里面来,七嘴八舌地围着找他,问:我们这可已经快干到月底了,这个月的工资,到底还有没有着落了?啊儿?说!连县工商局里私营企业登记科的干部,也跟着一块儿瞎起哄儿,找到了他这个总经理,问:上个月,我们可是才刚刚给你们厂,办理完了企业年检的全部手续,你们这个公司,从此以后还能办不能办了?啊儿?说!
欧阳文信的心里苦苦涩涩得,他自己也对自己万分为难地说,我这什么全都不知道!你们可倒是都让我,跟你们去说什么呀?嗯?丢了相好了好几年的未婚妻闫青华,他心急如焚,同时也心乱如麻。想了又想,欧阳文信按照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那位“表姐”郑媚珍的提示,还是先跑到了未婚妻才去了两趟儿,就没了人影儿的兴文县人民医院,吃惊不已地,又听着那位多嘴大夫王西雨,把昨天对闫青华所说的话,掺和一点这位多嘴大夫自己的主观判断,又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当他终于听出了一点味道儿来了之后,这个倒楣透顶的欧阳文信,赶紧一把将这个“光头表姐”,拉到了未婚妻闫青华,昨天扔在了县医院的门诊部大厅外头,停了一整天的丰田面包车的后车厢里,咣当一下,关上了车门,一脸正色地,对急得直哭的郑媚珍,瞪着两只大眼晴,恶狠狠地审问开了——闫青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今天给我说清楚!
郑媚珍被欧阳文信这么一问,哭得更加厉害了!而且,她还吓得使足了劲儿地,去把自己那丧失了头发的脑袋儿,猛低下来,去往自己的裤裆里面钻儿!连一眼,都不敢去看,这个被师妹闫青华爱得一提名字,心里便跟被电打了似得大学生。
欧阳文信急了,他咬牙发狠地说:“哎!我说你,能不能呆一会儿再哭?纵然有天大的事儿,不是也先得把闫青华人找到了再说!是不是?”
郑媚珍说:“我不敢说!也不能说!说了,青华妹子会杀我!说了,我也怕你从此不要青华妹子了!”
欧阳文信说:“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还有什么不敢说得呀?我看这闫青华,八成是已经杀了一个人了!哪儿还有功夫,再来杀你呀?啊儿?再说,人家闫青华,都跟我好过了!好过了?你懂不懂?跟我好过了的人,我凭什么不要了?”
郑媚珍听完了欧阳文信的话之后,呆头呆脑地想了一会儿,终于不哭了。却又突然一下子,把自己的屁股,从正坐着的汽车座椅上,出溜儿了下来,叭叽儿一下,给欧阳文信跪下来了,瞪着两只木木呆呆的大眼睛,十分认真地问欧阳文信:“告诉你!我这儿,可是跪着老天爷哪儿!你跟我说掏心窝儿子的话——你心里,到底是爱不爱人家闫青华?”
欧阳文信急得乱蹦儿,直想拿大嘴巴搧她,他气急败坏对这个郑媚珍说:“你问得这不全都是废话吗?我当然是爱她闫青华了!我要是不爱她!我还着得是个什么急呀?啊儿?”
欧阳文信这头,刚刚才把这一句话说完,郑媚珍那边,却又一下子放足了声,号淘大哭起来,不过,只哭了三五声,她就不等别人再劝,自己先是止住了哭号,然后,仰起一脸浑浊的泪珠儿,歇斯底里般地对欧阳文信说:“你人先坐稳了!可千万别一听到真话,再吓得掉下来摔着!”
欧阳文信的脸,有点发绿。
他楞楞儿地,运足了全身的力气,使劲儿地看了,那个头顶光秃的郑媚珍一眼,然后,用一种令人大吃一惊的平淡,狠狠地,对依然跪在车厢里面的青色地毯上的郑媚珍说:“我不管!闫青华是我老婆儿!我得找到她!我得找到我老婆儿!你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