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大队大队长“醉雷子”所组织的搜山行动,多少有一点形式主义的嫌疑。不过也是,整个兴文县公安局,一共只有一百来个戴大盖帽儿的人民警察,可是,全县却总共有着三四百个大小山头儿,你让人家警察,到底去搜哪儿!不去搜哪儿啊儿?
但是,其实这个“醉雷子”,在自己的心里面有个章程——只要是跟住了欧阳文信,八成就能够得到来自首的闫青华。首先,“醉雷子”十分相信,这个闫青华的确是曾经成功地逃出过,他还没有来得及全面控制起来的兴文县境,并且,又自己偷偷摸摸地溜回来了!刑事侦察技术理论和具体破案实践经验,都很丰富的“醉雷子”,十分清楚,犯有杀人之类严重刑事案件,而又没有即时被抓捕归案的犯罪嫌疑人的几种心态,其中第一种心态是逃跑,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杀人犯,在案成或者案发之后,从心里面冒出来得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如闫青华所做的那样,刚刚才被那个多嘴多舌,老是喜欢表现出,自己在什么地方,比大家高出一等来的,那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的王西雨大夫,稀里糊涂儿地给诈了几句,就吓得一声不出,扭头儿,就跑到了几百里地之外的珙县巡场镇,便是一证;其中第二种心态是顽抗,自认为杀一个人是一个死刑,杀八个人也是一个死刑,豁出去了!于是连续作案,对社会危害极大;还有一种心态是等死,受到民间普遍传播的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一道德规范的影响,觉得自己反正已经是死路一条,于是万念俱灰,混吃等死。
“醉雷子”经过反反复复的分析研究,他觉得这个闫青华,既然已经从警察的控制范围里面,成功地逃跑过一次,而又主动返回来了,那么,她闫青华就肯定不会再次逃跑了!而根据闫青华的个人经历、近期表现、对欧阳文信的感情深度、以及根据从被害人季鲁建那边的情况,所分析出来的杀人动机,来进行深入细致的综合判断,闫青华之所以自己冒足了风险,去杀死那个季鲁建,其全部原因,就是为了保卫欧阳文信对她的爱情!而闫青华之所以去冒足了风险,在自己已经成功地逃出了刑事警察对她的控制之后,又在没有受到外界力量干涉的情况下,自己往对她来说是危险性最高的兴文县境里面跑,而且,还在回来之前,迷迷糊糊儿地给欧阳文信,拍发了一封文理不通的电报,也证明了,她跑回来的全部原因,就是为了延续她对欧阳文信的爱情——正如她自己在电报里面说的,把肚子里面的孩子,生下来,给她所真心热爱的那个欧阳文信!
因此,他“醉雷子”认为,第一,闫青华目前十有八九,是藏在兴文县境内的某一处荒郊野岭之中,在躲避追捕,首先,现在的季节条件,允许她闫青华这样去做,其次,藏匿于荒野之间,对于闫青华来讲,确实要比藏匿于人居之中更加安全。第二,闫青华藏匿的全部目的,仅仅是为了把肚子里面的孩子生下来,因此,对社会不会继续造成危害。第三,闫青华之所以不同欧阳文信进行交流性双向联系,是因为她不了解,那个自己所深深地热爱着的那个欧阳文信,在知道了她自己的真实面貌之后,会对她采取何种态度。闫青华应该是害怕人家欧阳文信,在知晓了她的历史污迹之后,不再继续理睬她,而她本人又不具有那种直面现实的勇气,所以,便采取了一种把头埋在土里面的“鸵鸟政策”,单向地给欧阳文信发了一封表达自己一厢情愿的电报。
因此,“醉雷子”从来没有把抓捕到闫青华的期望,押在由七八个刑事警察牵着一条大警犬,所进行的搜山行动上。这个“醉雷子”,作为一名老资格的高级刑事侦察人员,他“醉雷子”自己的心里,也十分清楚,这荡荡十万大山,一个人随随便便找上一个石头窟窿儿藏起来,那简直是如同沧海一粟,你上哪里去找她呀?所以,这个“醉雷子”其实是把找到闫青华的宝,基本上都押在了那个锲而不舍,非找到未婚妻闫青华不可的欧阳文信的身上了!他相信,以那个欧阳文信的体力和意志力,十有八九,是能够找得到他的未婚妻闫青华的!
并且,讲上一句不够原则的心里话,他“醉雷子”也真心诚意地,希望自己能够从欧阳文信的手里,把这个闫青华当作一名投案自首犯来接过来,而不是自己提着手枪,去堵着哪一个山窟窿儿,把死不投案的闫青华硬掏出来!究其原因,“醉雷子”扪心自问有三点,其一是,正如欧阳文信在哀求郁兰方局长和他自己的时候说得,毕竟闫青华人还年轻;其二是,“醉雷子”已经侦察到了本案中死者季鲁建,生前敲诈勒索闫青华的事实,他觉得这个破香港人,也实实在在不是一个好东西;其三是,“醉雷子”在调查案件,与闫青华和欧阳文信相接触的过程中,“醉雷子”觉得,其实这两个人都还不错,尤其是那个欧阳文信,小伙子人心生得端正,对闫青华这样一个倒楣老婆儿,够味儿、有一点披肝沥胆的大侠风范!给这个够人样儿的好小伙子,留下一个能救其未婚妻,少蹲几年大牢的机遇,就是他让“醉雷子”,少了一个立功受奖的机会,捞不回他肩膀上面的那一颗在成都被酒冲走了的警星,他“醉雷子”觉得也值了!人嘛儿!总得有一点是非曲直之心,虽然,自己一身“老虎皮”穿着,有碍于人民警察的纪律,不能够做偏一分一寸,但是,在那些个原则范围内的事儿,他“醉雷子”只要是能够关照,那可是从来都是给予关照了的!
“醉雷子”掐指算了一算,今天,是那个闫青华惊了案的第八天,闫青华在哪个山洞子儿里面要是藏,也是藏了一个星期了!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人在野外生存条件恶劣,衣食不周的环境下藏匿,第一周比较容易,意志力也比较坚定,第二周开始体能全面下降,心理上也将开始消极,很多的胡思乱想,都会产生出来,第三周开始对棲身之地的环境有所适应,意志力也随之开始重建,二十几天一个月的时候,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长时期单调、孤独、艰苦的生活,将会使人产生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那种好像被人类社会彻底抛弃了的自卑感,个人意志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大多数藏犯,都是在这个时候,只要一听到有人叫他,立即就会自己骨碌儿出来!好多最后扛不住而投降的、发疯的、跳崖的,也几乎都是发生在这一阶段,而如果谁要是一旦有本事儿,熬过了半年,这人,便差不多返祖又成了猴子,下河摸泥鳅、上树掏鸟窝儿,只要有能够进口果腹的东西,他就上跳下蹿地慢慢儿活着了!
“醉雷子”在自己的心里面思量,这个犯罪嫌疑人闫青华正怀着孩子,大概挺不过一个月!他担心欧阳文信一个书生,没有经验,把正挺得半死不活的闫青华,从哪一个山窟窿儿里面,真得掏儿了出来,却没有本事儿安安全全得,好好地给活着扛到城里面去,再弄上一个前功尽弃!于是,这个古道热肠的“醉雷子”,便穿了一双蹬山靴,背着绳索、网扣、手电筒、葡萄糖、食盐、维生素、外伤急救药等应急的玩意儿,不远不近地,跟着欧阳文信在大山里转儿,希望自己能够在关键的时刻,以自己那卓越的体能,丰富的经验,和一县刑事警察大队大队长的身份,帮上那个欧阳文信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