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躲在那个“藏尼洞”里,依靠着那些在自己闻听案发,一下子被吓蒙了的时候,胡里胡涂地买下来的过期奶粉,而苦熬苦撑得,打算挨到把肚子里面的孩子,生下来,放到欧阳文信的床上,就回来跳崖自杀了事的闫青华,曾经听到过一次,欧阳文信的呼叫声。那是在她躲进了“藏尼洞”之后的第八天。
  在到达了这个又潮又湿、又窄又矮的小山窟窿儿里面之后,闫青华做为一个生物人,必然需要进行的拉屎撒尿等一系列生理活动,又把这个采光和通风情况,都并不良好的小小山洞,弄得是肮脏不堪、臭气熏天。撒尿、放屁,还好办一点,光说这拉屎,就是一个很大的麻烦!因为吃多了过期奶粉,再加上闫青华一天到晚,总是得去喝,那多少有点苦涩的、凉得渗人的山泉水。所以,闫青华自打钻儿进这个山洞子儿里面以来,所拉的第一泡儿屎,就是稀的,想扔都扔不出去!没有办法,闫青华只好伸出胳膊去,从山洞子儿的外面,用手揪儿下几片,“藏尼洞”上,那到处长满了的”爬山虎”,那三角形的叶子来,多少盖一盖,想等到那又腥又臭的稀屎粑粑儿,稍微干上一点之后,再想办法,弄点什么东西,来刮擦儿、刮擦儿,好扔出洞外!可是,偏偏她的肚子,又特别不争气,那刚拉出来的稀的,还没有干透。她那卟嗤儿一下,更稀的又出来了!
  还有那擦屁股用的纸,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作为女人,尤其,是作为成了名之后的一位时尚女人,闫青华随身所带的那个真皮挎包里面,倒是真得常备不懈地,永远装着至少一包香纸巾!可是,不论是什么东西,总是会有用完了的时候啊儿?自打进了这个倒楣的破山洞子儿,从抽出第一张纸巾的时候开始,闫青华就知道了,这玩意儿,别看不值什么钱,但是,如今可千千万万,得尽可能得省着点用!否则,一旦被自己像平常一样,三下、五下地就用光了,那,可真得是没有地方再买去!所以,从一开始,她闫青华在便后擦屁股的时候,就十分珍惜地,将一张纸巾撕开,当成两次用。到了后来,更是一次连半张纸巾,也不敢再用了!每回完了事儿,只能是小心翼翼地,从那一张宝贵的纸巾上,吝啬万分得,撕下几公分来,包着一根手指头,象征性得稍微地抠儿上一抠儿,也就算数了!可是,终于到了,连用来抠抠儿的,那一点点纸巾,也没有了的地步!一开始的时候,闫青华还在事先事后,把手伸到山洞子儿的外头,去揪儿上几片“爬山虎”的叶子冒充手纸,然而,第一,那“爬山虎”的叶子,正面太滑、背面又太砂,实实在在是管不了什么大事儿!第二,闫青华又真得是害怕,自己上午揪儿上几片,下午再揪儿上几片,把洞口儿上跟窗户帘儿似的“爬山虎”叶子,都让自己给一片一片地揪儿光了,再露出黑乎乎的洞口来,惹得人家警察上来逮儿她!于是,她便只好在每次拉完稀之后,用手掌心,在她平常当水缸用的那个小水坑儿里,撩儿上来一点水,拍在屁股上面洗洗,可是,洗干净了屁股,却弄脏了水缸,惹得闫青华下次伸出嘴巴,去上那里解渴的时候,总是觉得,那水里面好像是掺和儿着一点屎味儿似得!哎!闫青华在一声无奈的叹息之后,终于决定,一切都去了!自己这都到了连一杀小命儿,都不知道到底,是保得住保不住的份儿上了,还去管什么屁股啊儿?
  不知道是哪一天,闫青华在自己的身上,找到了一个虱子。虱子,她闫青华在小的时候,倒是还真得是没有少长!但是自打闫青华南下广东,尤其是在风月场上混儿出了一点名气之后,倒实实在在算是久违了!闫青华用黑乎乎、脏兮兮的指甲盖儿,捏着那只白里带灰、灰中又透着一点黑色的虫子,恨得直咬牙——那可恶之极的小东西,钻儿到自己的头皮里面,喝着我的血,却把它养得又白又胖的,老娘这儿连自己的肚子,还没有办法喂饱呢!还得养着你这么个玩意儿!闫青华在心里面,一边去恨恨地想着,一边极其无聊地,把那个面目可憎的小虫子,用指甲按在山洞子儿口上的,一个细细的小石头儿缝儿里,看着那只可恶的小虫子,嵌进石头儿缝儿里,跑不掉了,又从她的那个已经很脏了的真皮挎包里面,摸出了化妆镜来,斜着对着下午正在西下,已经没有了多少热能的,那个血红、血红的太阳,用平常拿来放大脸庞,观察毛孔的凹面,取下太阳的光茫被凹面镜反射而成的焦点,去对着小小石头缝缝儿,烤那只灰白色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吸了自己的身上多少鲜血、多少养份,才长得这么壮、这么胖、这么大的破虱子。
  在折磨那只虱子的同时,闫青华想起了自己小小的时候。在自己小小的时候,妈妈,经常抱着她,坐在太阳地里穷晒。一边晒太阳,一边给她捉虱子。妈妈实在是太穷了!穷得连一把几毛钱一个的木梳子,也买不起。但是妈妈有办法,她会撅儿下一根竹签子来,先在石头上面磨尖,再拿到灶台下面,伸进炭火里面去烤一烤,把竹签子上面的毛刺儿,用火苗儿烤得燎儿着了,又反反复复地,用自己脏兮兮的衣服襟儿,裹着去擦,等到把签儿头上烤出来的火灰,都擦亮了,再把小小青华,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让青华的小脑袋儿瓜子,冲着太阳光,捏着那根竹签子,一根一根地,挑开青华的头发,扒着那青巴楞儿瞪的头皮,仔仔细细地,去找那趴在头皮上面,一动也不动,硬挺儿着装死的虱子。每找到一个,便用长长的手指甲,狠狠地掐死,甩在土地上,让小鸡儿去叼着吃掉。妈妈说,那个太阳,可是个好东西,说太阳,是穷人的粮,晒一天太阳,能够顶三两米,再饿的人,只要是让太阳这么一晒,也就不饿了!妈妈还说,那太阳,是穷人的药,有个头疼脑热的,哪儿不舒服,拿太阳一晒,就什么毛病也没有了!
  想到妈妈对自己曾经说过的这些话,闫青华也很想钻儿出去,扒光了自己那一身潮乎乎儿、臭哄哄儿的衣服,让太阳好好地晒上一晒,可是,那挂在西边山顶子上面的太阳,却眼看着,就要咣当儿一下子,掉到大山的后面去了!把个闫青华气得,撅起嘴巴,恶狠狠地猛吹了一口恶气,把那只拿着化妆镜子烤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是给烤死了,还是给烤得睡着了的破虫子,给吹到了山洞子儿的外面去了!她心里一阵难过——我怎么混得,还不如一只虱子呀?啊儿?想去晒上一点太阳,都晒不着!
  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母亲的那根竹签子,还是就是让那只破虱子给闹儿的,闫青华觉得自己的头皮实在痒。于是,她赶紧放下了镜子,去在自己的皮包里面翻梳子,翻到了那只用黑黄两色牛角制成的小梳子,闫青华便咬牙切齿地,一个劲儿地在自己的头皮上猛刮,刮着刮着,咔叭一声,细细的梳子,从中间断了!
  就在那只梳子,断裂成两截儿的一瞬间,闫青华于猛然之间,在那“藏尼洞”下,那万籁寂静之中,听到了欧阳文信的那一声,声嘶力竭、嗓中带血、血里含情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