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听到欧阳文信的第一声呼唤,闫青华的心里,就好像是被天雷,给狠狠地打了一下子似得,万分猛烈地震颤了一下!
  她叽里骨碌儿地,扔下手中断成两截儿的梳子,急里忙慌,像个疯子似得,一下子,就扑到了“藏尼洞”的洞口!闫青华想把自己的身子,赶紧伸出去,好去呼应人家欧阳文信!她的那两只,久未清洗,已经被泪迹和污垢,封锁了的大眼睛,也突然一下,就被闻声而动情,止不住地奔涌而出的,那热腾腾儿的泪水,给彻底地淹没了!
  她兴高采烈地顺着那自己那至为熟悉、至感亲切的声音,忙不迭地一眼,就看见了她的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欧阳文信蓬头垢面,穿着一件被汗水和尘土,给弄得很脏的黑色休闲服,脚下那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已经淌满了污泥浊水,他高高的捋起两只袖筒儿,斜背着一个黄色的军用书包,举着一个红色的电动喇叭筒儿,漫山遍野地,又声嘶力竭地昂着头高喊了一声:“闫青华!你跟我回去!青华呀!”
  闫青华赶紧张开嘴,使足了全身的力气,想向着她那个自己日复一日得,在心里面深深地渴望着的欧阳文信,去大声呼叫!可是,过多的眼泪,和过于激动的情绪,反而压抑了她的嗓音,使得她喉咙哽咽,居然没有能够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来!
  正当闫青华猛吸了一大口气,准备再次朝着她盼望己久的欧阳文信,拼足性命大喊一声的时候,她于忽然之间,居高临下地发现,在距离欧阳三五百米远近的地方,停着一辆白色的警车,而在警车与欧阳之间,正悄悄地行走着一个背着行囊与手枪的人,闫青华赶快定睛仔细地一看,她立刻便认出了,那个人正是身穿了一套便装的,兴文县公安局刑事警察大队大队长金之雷!
  立即,闫青华便把刚刚伸出去的脑袋儿,赶紧又给缩回来了!她的心里,咚咚咚地乱跳着,半天也平静不下来,她很纳闷儿,到底是欧阳和那个警察头子,商量好了一起来诓自己出去,好让人家来逮呢?还是欧阳以为自己跑丢了在找,却一不留神,让人家警察,偷偷摸摸地给盯了梢儿,一路上跟来了?她楞楞儿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儿,想了半天,一下子把脑袋儿都想疼了!也没有真正地想明白缘由!但是,她闫青华凭着自己对欧阳文信的了解,觉得肯定不是她的欧阳,勾结了警察,一起来逮儿她!她了解她的欧阳,她知道,她的欧阳对她的爱,真得是由心而生,很深、很纯的!她知道,她的欧阳,不会是那种带着警察,来抓她上刑场挨枪子儿的那种负心人!她知道,她的欧阳的心很软,不可能对她去做这么绝情的事儿!不可能!完全不可能!那么,肯定就是那个外号叫“醉雷子”的破警察,自己偷偷摸摸地,跟着我的欧阳,想来逮我,好把我拉出去枪毙!不成!你们现在还不能毙我!我还得把人家欧阳的孩子生下来呢?只要你们让我顺顺利利地,先把我想生的孩子生完了,你们愿意怎么去毙我,咱们都好说!
  “藏尼洞”下,欧阳文信的那个电动喇叭筒儿里,又传出了一声沙哑的响喝:“闫青华!甭管你的什么事儿,我全都知道了!我还是在爱你的呀!你赶快跟我回去!”
  就这一声响喝,立刻就把闫青华的心,给喊碎了!闫青华拼命地用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嘴巴,两排脏兮兮的牙齿,都快让她给咬得成了粉末!她不顾疼痛地,一下紧接着一下地,去拿自己的脑袋儿,来碰撞身边那冰冷坚硬的岩石!她顽强地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极度激动,想尽了一切办法,才没有让自己号淘大哭起来——欧阳啊儿!欧阳!我那可亲可爱的欧阳!你真得是还在爱我?是吗?你真得是甭管什么事儿,都知道了?是吗?你知道了,是我杀了那个季鲁建!你知道了我闫青华,曾经是了个假名于“阿萍”的坏女人!你知道了我闫青华,曾经当过那种让千人骑、万人跨的婊子、鸡婆儿!你知道了我闫青华,其实真得是配不上你!可是,你还是爱我!你还是在满山遍野地喊我!找我!是吗?原谅我!亲爱的欧阳!我真得是很想、很想,跟你一起回去!趴在你的后背上,让你背着我回去!回到咱们的那个家!这一辈子,我都永永远远地不再出门了!可是不行啊儿!欧阳!你看到你身后的那个警察了吗?你看到那个警察,身上挎着的手枪了吗?他会上来抓我的!他会把我架出去崩了的!崩了我,我就没有办法给你生孩子了!你不是很喜欢孩子吗?你不是曾经趴在我的肚子上,一个劲儿地吵闹儿着,说是要听一听你的孩子的动静吗?现在应该还听不见什么动静!所以,我不能够在这会儿,就让他们把我架出去,拿枪给崩了!我得先藏着,藏到把你的孩子给生完了以后再说!欧阳啊儿!欧阳!以后,你就要一个人自己去过日子了!以后,也没有人给你买云烟了!你自己去买!买好多好多!千万可别舍不得去买!好吗?欧阳!还有,你以后还得再去重找一个女人!可是,你千千万万,可不要再找像我这样当过鸡婆儿的女人了!要去找那些没有当过鸡婆儿的女人!没有当过鸡婆儿的女人,就用不着去杀人了!就能够守着你,过一辈子的日子!欧阳!我可想你了!欧阳……
  “闫青华!你在哪里?我在找你!青华!一定要找到你!闫青华!”大江之畔,“藏尼洞”外,又传来了欧阳文信一声声焦急的呼唤,那声音,因为嗓子的干枯,听着已经有一些走调!
  闫青华立刻又有一股大泪,从两只眼眶之中,滂沱而出,她苦不堪言地将自己的拳头,使劲儿地塞进嘴里,死死地咬住,用以阻拦哭声,她浑身痛苦而又悔恨地抽搐着,蜷曲在阴冷的石洞子儿里,呜地一声,便哭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