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尼洞”里,那个闫青华,终于被一场大病扳倒了!
由于太长时间的营业不良,使得她血液中的白蛋白含量,迅速地下降。她的胴体,开始大面积地浮肿,从手背儿到肚子,都虚得跟个洋面包似得,看上去肿得挺胖儿,可轻轻地一按,便是一个深深的手指坑儿,好半天都凸不起来。由于太长的时间,得不到维生素的补充,她的牙龈,在不停地往外流血,齿根松动,嘴角儿干裂,嘴唇儿爆皮,原来细白粉嫩的漂亮脸蛋儿上,现在,好像是长出了一层鲨鱼鳞似得,涩得如同一张粗砂纸。头晕,那是一种令人感到,被强行捆到了转椅上那样,没完没了、天旋地转的头晕。这种让人忍不住想去求死的头晕,就好像是跟同她攀了亲似得,一分一秒不停得,死死地纠缠着她,死死地折磨着她,使她时时刻刻,也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安详。她发高烧,烧得,令她腰背酸痛,烧得,令她双眼吐火,烧得,令她的整个身躯,如同烧开了滚儿的一大壶开水,却仍然被强座在旺旺的火炉子上似得,好像是一个劲儿地直咕嘟儿。闫青华满身发烫,烫得难受、烫得气短、烫得使她想让自己干脆变成一条鱼,去往那冰窟窿儿的底下钻儿!
可是没辙儿呀!整个山洞子里面,就只有那一挂儿钟乳石的下头儿,滴滴哒哒得,积存在山洞子口上小坑儿里头的那一口水,别说闫青华的那个尺寸,就是小手指头那么大点的鱼苗儿,也未必能够扑腾儿的开!没有办法,闫青华只好一寸一寸地,轮换着,使劲儿地用自己的双脚,蹬着山洞子里面凸起的石头,想尽办法,把自己那烫得烤白薯似得脸,爬到那一小洼儿凉水的旁边,把自己的脸,凑合儿到那个小坑儿的里头去,用那点小坑儿里的凉水,去冰一冰自己的脸,并且,让那一秒钟才滴哒一小滴的水珠儿,叭叽儿、叭叽儿地,一下、一下地,去砸着自己的后脑勺儿。也不知道,到底是究竟砸了多少时间,好歹,把闫青华给砸得睡着了……
可是,等到闫青华终于醒过来了以后,头抬得起来,她的那一脑袋儿的头发,却怎么抬,也抬不起来了!连着五天六夜的持续高烧,使闫青华那一袭傲人的美丽头发,永远地,留在了“藏尼洞”的这个山窟窿儿里面!看着那一大拶儿,已经变得灰白脆硬的头发,离开了自己的脑袋儿瓜子,而孤立无援地摊儿在了大石头上。闫青华倒是没有去吃惊,没有去痛苦,没有去惋惜,没有去痛心疾首、号淘大哭!在闫青华的心里,好像连一点难过的意思都没有了!她万念俱灰,心如死蜡,只想将身子从山洞子里头儿,一下子蹿儿出去,摔死就算了!想着,想着,她人,还真得是一点、一点地,朝着那个洞子口上,挪去了!
忽然,闫青华感到了心里面一阵恶心,那感觉,好像是要吐。可是,由于肚子是彻底空着的,也实实在在是吐不出什么玩意儿来!闫青华知道,这是自己的肚子里边,人家欧阳的孩子,在拦着自己,不让自己猴儿急着去死!于是,她又赶紧缩回来了!生气地,伸出一条饿得软绵绵的胳膊,不痛不痒地,抽着自己的耳瓜子儿,愤愤地审问着自己——你逃到这个“藏尼洞”里来,到底是干什么来了?噢!给人家欧阳生孩子!那你这个孩子,给人家生完了吗?噢!没有!没有?没有你凭什么去死呀?啊儿?
义愤填膺地咒骂完毕自己之后,闫青华已如同是要奔赴战场的,要拿自己身体做掩体的战士一般,那种大无畏的精神,抱起了一只,现在闫青华只要看上一眼,就厌恶地想死的,那个过期奶粉桶儿,带着满脸跟吃毒药一般的痛苦表情,坚韧不拔地,用奶粉桶儿里面配的小塑料勺儿子,一勺儿、一勺儿地,将那难吃到了极点的过期奶粉,悲壮地倒进了自己那干裂带血的嘴里,她隆重地告诫自己——得吃!必须得吃!为了肚子里边的小欧阳,你就是狗屎,也得吃!
当小半桶儿,腥了巴叽儿的过期奶粉,被闫青华以顽强的毅力,强逼着自己一勺儿、一勺儿地,硬塞儿进了,轻轻地动一下,轻轻地碰一下,都会觉得很疼、很疼的嘴巴里头之后。那个刚才没哭的闫青华,终于失声地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