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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落乘着肩舆回长信宫。前后各有两名宫娥提着八角流苏宫灯照明,世界一片银装素裹,明如白昼,梨落掀开帘子,一眼望去。在暗夜下是雪白的一片,显得有些鬼魅!雪风袭来,梨落抖了抖,伸手拢住衣襟!
  随行在侧的阿瑾打着一把十六节骨的油纸伞,见梨落掀开帘子开口宽慰道:“娘娘!就快要到了!”
  梨落摇摇头!“我不是因着路途遥远心中急切!只是!只是!看到秋去冬来感到时间流逝的太快!”
  阿瑾听到梨落这伤感的叹息也不知道从何宽慰,只是替梨落拉好帘子!
  片刻后,长信宫已然近在咫尺!
  宫门外鹅卵铺就的道路两旁是枝干苍虬的梅树,梅树枝干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起晶莹碧透冰雪,真真称得上玉树琼花,天空飘起稀稀落落的雪花,倒是有几分意境。
  偌大的宫门前挂着两盏吐着昏黄光晕的琉璃宫灯,宫灯上金色的流苏仿佛因为天气的严寒也被冻住,直直往下垂着。宫门大大洞开着,两个守门的紫袍宫监哈着寒气将手笼在衣袖中,耸着背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走动,看到梨落的肩舆急忙迎上前来。
  “娘娘,你可回来了,陛下还在内殿等着娘娘!奴才这就去回禀陛下……”说着就要往回奔,却被梨落拦住。
  “你不必禀报,本宫自己进去!”
  阿瑜掀开帘子,阿瑾撑过纸伞替梨落挡住风雪,一行人施施然进了殿门,打发了步辇,两个太监方才关上宫门。
  阖欢殿前的院中一次排列六盏石刻宫灯,那宫灯像一座座尖顶宝塔。灯中红烛发出橘黄色的光,仿佛也是惧怕严寒,灯光显得那么微弱。
  “你们先去休息吧!”拾?走上台阶,在阖欢殿门前,梨落对阿瑾阿瑜说。阿瑾阿瑜相视一眼曲了曲腿,便退了下去。
  推开殿门,却是一个人也没有,火盆哔哔啵啵溅出火星,看来是将将才添了炭火。绕过二十八折雕金孔雀绣屏,绣着大朵大朵海棠的幕帐被齐齐放下,一室晕红。透过重重帷幕可以看见里头燃着一盏灯笼。
  梨落解下披风的绸带,将披风挂在檀木衣架上,脱去外衣也挂在衣架上,踏在厚实的绣金羊绒地毯上,脚步轻的像一只猫,掀开重重帷幕立在床榻前!
  轻轻脱去绣着凤凰的鞋子,鞋子上凤凰口中衔着的一串珍珠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床上的人背脊对着梨落,乌黑秀丽的长发妥帖地垂在身后,一条锦被夹杂腋下。
  梨落将那手轻轻抬起放进被中,掀开被子自己也挪进被窝,忽的想起亮着的灯盏还未熄灭,直起身子就去灭灯,却猛地被拖住,一个不稳跌在一副结实的胸膛前。
  刘渊正睁大眼睛看着梨落。没有丝毫的睡意。这个笑真是要命,每每瞧见梨落的心跳便会漏掉一拍。
  梨落趴在刘渊身上,手肘撑在刘渊脖颈旁边,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梨落觉得自己的脸热得发烫。
  “还没熄……”
  “唔!”将到唇边的话被他一口堵住。
  “陛下……”梨落吃力地挪开唇,却被他一搂,手肘失去平衡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刘渊的手不安分地抚上梨落的腰肢,梨落觉得很痒想去抓住,却反被刘渊钳住。
  “梨落给我生个孩子!没有孩子我总觉得会失去你……”他的声音低沉而带有魔力,像是一个暧昧的邀请让人不能拒绝!
  “这种事急不来的……”梨落想反驳,却被他用嘴堵住,深深吮吸半晌,仿佛要将梨落吸入自己的身体,吸入自己的灵魂,梨落面红耳赤,简直要窒息。
  他放开她,“不是急不来,是你不愿意,你是我的妻子,为什么不愿意……”
  面对他的诘问梨落无从回答!
  刘渊手上一点也不含糊,探到两人腰上,轻易地解开梨落的腰带,将梨落的中衣里衣一并剥去,从被中扔了出去。
  “梨落……”他吻了吻她瓷白的脸庞,她一些吃痛地皱皱眉头,咬着嘴唇,忍住将要溢出的嘤咛!
  看到她这副痛苦的模样,他突然觉得很舒畅。
  “梨落你来……”
  梨落有些呆了,羞得满脸通红,整个人僵在那里!
  他低低一笑,托起梨落纤细的腰肢,让梨落跨坐在自己腰上,梨落一手拥着被子,一手捂住眼睛,不敢瞧他。
  异常温柔的迤逦春色,一个是带着急切的从身到心完全的占有,一个是带着深深的愧疚,便显得异常的和谐完美。
  事毕,梨落枕在他的臂膀上,单手搭在他的腰上,整个人窝在锦被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头发松散,脸颊赤红,汗珠沿着鬓角往下淌。
  桌案上的灯越发幽暗暧昧,梨落忽然觉得很难受,眼泪掉下来!
  他将梨落搂得更紧一些,两个人没有一丝缝隙地贴在一起,周身汗淋淋溽热难受,梨落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不开,他反倒搂得更紧一些。
  刘渊抬手抚过梨落的脸颊,将沾染泪水的手放到眼前就着烛光半晌无语。
  “为什么流泪?和我在一起你觉得很难受么?”忽然间刘渊的神色变得很颓唐。很失落!
  是啊!她是他的妻子,用尽心机娶到的妻子,看似琴瑟和谐,他们恩爱无比,拥有世间最尊贵的地位,可是,她不幸福!自己难道很幸福吗?突然间,刘渊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值与不值?
  梨落没有说话,倒是裹了裹被子,与刘渊隔开一定的距离,侧过身朝着床榻里侧假寐。眼睛闭着,泪水却止不住往下淌。
  她的心情此刻是多么复杂!刘渊待自己堪称完美至极,每次看到他殷切充满怜爱的目光,都叫自己无法抗拒,她害怕,她自责!最令梨落恐惧的不是身体上对云灏的一次次背叛,而是自己的心也开始摇摆不定!她怎么了?她不是一次次告诫自己!
  “卫梨落,你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云灏复仇!怎么可以,怎么可能对别的男人动心?卫梨落!卫梨落!”
  忽然间她又觉得很害怕,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她害怕怀孕,有了孩子自己会不会彻底背叛云灏?所以每当自己与刘渊亲密过后重要喝一碗黑乎乎的堕胎药,每次和自己夫君在一起后都会深深自责内疚,眼泪是忏悔么?多么可笑!
  内心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要对刘渊付出真心,可是再有力的绳索也拉不住自己思想的下滑!每当看不见刘渊自己就会心神恍惚,云灏出现在自己心中的频率越来越小,怎么办?
  失节于司马睿自己是被逼无奈的,饶是如此便早已觉得自己早有污点无法匹配云灏,只得忍痛断情!对于刘渊,自己从身体到内心都不是完完整整清清白白地属于他!
  不贞不洁,自己从身体到内心都是一个完完全全彻底污浊不堪的女人,哪还有什么资格匹配刘渊,如此一个优秀深爱自己的男人?
  矛盾、内疚、自己对自己的谴责将她的心填充满,梨落觉得自己快疯掉了!
  望着身旁酣然入睡的夫君她何时才能解脱?
  ……
  时间飞逝,转眼间已到来年五六月,正是暮春时节,皇宫中桃红柳绿莺啼燕啭,这一日春光大好,梨落邀请宫中女眷齐齐集会太液池边赏花。
  前方战事大捷,眼看汉国早已陈兵建康城下,攻入建康指日可待,刘渊心情大好,陪着宫中女眷一起赏花饮酒,好不快活。
  刘渊虽则娶了梨落,先前的姬妾却是不少,刘渊做了皇帝先前的姬妾齐齐做了妃嫔,加上梨落陪嫁的几个滕妾,还真是美人如繁花锦簇。莺莺燕燕一大片。
  刘渊主位就坐,梨落紧靠在侧,右下首位是刘渊的慧妃,次位是聂玄的夫人,皇后义妹姜皖郡主,姜皖郡主坐后是几名刘渊做贤王时的姬妾,如夫人,雅夫人,韩小媛,眼下姜皖郡主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子,愈加显得大腹便便,腰带也系得松松垮垮。像是怕伤到腹中胎儿。玉?正跪坐在姜皖身后,体贴地为姜皖打扇,虽是六月天气,但今年也显得溽热难当,姜皖眉目间全是喜色,一双手时时托在小腹间,便可以看出对这个孩儿的喜爱程度。
  虽然两国交战大汉国也并没有迁怒于梨落出嫁时陪嫁那些宗室女子,反倒是异常厚待,一个个皆立了阶品,那凤仪公主便坐在左下首位后面依次是司马昭仪,司马昭媛,司马贵嫔,因着凤仪她拒绝做妃嫔,梨落也未加勉强,宫中众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凤仪,便也随着以往称她公主,凤仪也是笑笑不置可否。
  那晋朝的千金贵女并没有因着战事而显出丝毫担忧之色,整日的嘻嘻哈哈,不是填词作曲就是斗草赏花,整日的和刘渊先前的几位夫人混在一起,相处和睦,倒也省了梨落许多烦忧。
  这刘渊自从立了梨落做皇后,却很少留宿皇后的凤阙宫,宫中众人先前觉得很奇怪,大多猜想梨落时晋朝人很不得宠,先前刘渊先前的几位爱妾便是跃跃欲试,整日想着寻个事找找梨落的茬!
  心动不如行动,这挑事儿的便是先前最得宠的是刘渊最最宠爱的丽妃,也就是如今的韩小媛,后宫女人,得宠便自然要摆出一副与众不同的样子,方才能显得自己在皇帝面前与众不同……韩小媛很自信于自己的天生丽质,日日夜夜筹划着将梨落拉下台!
  那韩小媛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脾气自然也是万里挑一,眼见着皇帝并不怎的待见梨落,夜夜呆在自己宫中,便有些张狂起来。
  初初还对梨落有几分畏惧,到后头来竟完全不将梨落放在眼中!
  每按宫中规矩嫔妃每日必定到皇后宫中晨昏定省,执妃妾之礼,好乖乖!这韩小媛非但从未露面,在宫中偶遇梨落也不行礼,姿态傲慢,时时拿言语刺激梨落,梨落也无意与她争风吃醋,时时退让!梨落这一退让便成了韩小媛得寸进尺的资本。
  有一日,倒是一个好天气,这韩小媛与梨落在一个回廊相遇,韩小媛是妾自然该是退让,可此刻却直挺身板,半丝不肯退让!只是斜着眼睛瞧梨落!
  梨落也不与她计较,带着宫人就要擦肩而过,那韩小媛却朱唇亲启吐了一句话。要是别的梨落倒也一笑置之,可偏巧韩小媛这句话戳到梨落的痛楚。
  此句话乃是“残花败柳!”
  因着司马睿那一遭,梨落最是嫉恨这句话,当时红了眼睛,这韩小媛这厢不过是鄙薄梨落姿色,纵然梨落是个美人,可在情敌眼中再美也不过是棵烂白菜!
  可梨落听着就是不对味,怒火攻心登时扬起手就赏了韩小媛右脸一巴掌,这一巴掌直叫韩小媛俏脸通红通红!
  韩小媛当时那个气呀!想到自己宠冠后宫,要什么么刘渊就答应什么?哪受过这等侮辱,今日在这么多宫婢面前被这个温温吞吞的冷宫皇后赏了一巴掌,传出去以后如何立足?
  纵然梨落住的并不是冷宫,但是皇帝不爱去,就被宫中妃嫔主观臆想成了冷宫。
  话说回来,韩小媛当时红了眼睛,挽起袖子,叉住梨落肩膀推搡起来。可巧不巧阿瑾阿瑜这刻不在梨落跟前,要是在跟前也没那以后的事了!
  宫中婢女见皇后和丽妃在这蔽折的回廊中干起架来,一个是六宫之主。一个是皇帝宠妃,纵然梨落不得宠也是皇后,众人权衡再三也只得干站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扑通“一声梨落被那韩小媛搡到回廊下的湖泊中。随行的宫婢顿时吓呆了,一个个口中发苦,吓得呆若木鸡,也不知道呼救,本来梨落会水正准备自己游上岸来,“扑通”再一声,对岸一个明黄色的人影也跃入湖中,越靠越近,将在水中发呆的梨落一把捞起,抱上了岸!
  众人口中的苦更苦了!韩小媛将才洋洋得意的笑瞬间冻住,一众人哆哆嗦嗦地跪倒一地,体如筛糠!
  这!这!这不就是皇帝么?
  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韩小媛此刻酝酿出一个梨花带雨的愁容,便抚着自己的脸颊便往刘渊身上靠!
  “皇上,她将才打臣妾,你看”
  刘渊没言语,只是将那韩小媛定定地看了半晌,看得众人直发毛。鬓间的头发散了一丝,水珠正顺着发丝往下滴,冷着个脸,冰冷冰冷,拔凉拔凉!
  梨落靠上前,正要劝说刘渊算了,息事宁人!
  只见那刘渊大手一扬,一巴掌打在韩小媛如花朵般娇嫩的左脸上!
  先前梨落的一巴掌将韩小媛右脸打得通红,看着十分不登对,现在刘渊的一巴掌打在韩小媛左脸上,本该登对了吧!
  可是!可是!这刘渊力道大了些!韩小媛虽然右脸虽则十分通红,左脸却肿的如同一个紫馒头一般,先前的十分不登对顿时变作十二分的不登对!
  悲苦啊悲苦!
  韩小媛懵了!宫婢懵了!梨落懵了!
  这韩小媛不是很得宠么?
  莫非是谣传?
  众人全都沉浸在惊讶当中没有回过味儿来!
  韩小媛脑袋发昏,眼冒金星!眼泪刷刷往下掉!
  这刘渊一把将韩小媛拎起!对!是拎起!像扔一只沙皮狗似的扑通一声扔到湖中,末了!心满意足地拍拍手!
  一把将自己的衣袍兜头裹住梨落抱走了!
  韩小媛在湖中苦苦呼救!
  众人沉迷在将才的震惊中!
  当日下午丽妃娘娘便被降做小媛,由妃嫔中的最高位到了最低位!
  真是世事难料,祸福无常!
  从此以后后宫收敛了!所有妃嫔对梨落皆是恭恭敬敬!
  刘渊对自己的一众小老婆倒是恩泽均施!
  闲话回来,梨落执起一柄团扇为刘渊打扇。放眼望去,花花绿绿,这大汉国的后宫竟然一大半是晋朝的司马皇族!梨落心中暴汗!这到底是刘渊的光荣还是……
  刘渊捻起一枚葡萄,去掉一半皮,将另一半托在手中,捏起一枚银签将葡萄核掏出,喂到梨落嘴边,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半,一气呵成!梨落脸抽了抽!感到一大片锥子似的目光快要将自己扎死!正在犹豫吃是不吃!
  忽的,太监高唱,“慕丞相到!”
  众妃自然知道有要事禀报,知趣地退了下去!倒是姜皖也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在玉?的搀扶下曲曲腿离开。她心中很是挂念聂玄安危!
  将才热热闹闹的聚会霎时静了下来,只闻得微风拂柳的沙沙声响。刘渊将那枚葡萄递了递!梨落没法!只得吞了下去。
  余沧海神色一滞。立马掩去微微的痛苦之色,低沉禀道:“陛下!前方战事吃紧!我军危矣!”
  梨落将将吞到喉头的葡萄卡住,剧烈地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