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风雪,梨落的銮驾匆匆忙忙停在偏殿,这正是姜皖的住处,梨落不待侍女来搀扶自己便掀开帘子下了肩舆。
  “皇后娘娘驾到!”宦官唱喏!公鸭嗓子拖起长长的尾音!
  立在殿门旁的宫监缓慢推开沉重的大门,侍立的宫娥太监跪倒一地。一股温暖的气息夹杂着花香迎面扑来。冷热交替,梨落觉着鼻腔里一痒,险些打了一个喷嚏。伸手揉了揉鼻翼,顿时觉得舒畅许多!
  许多宫娥端着满是鲜血的铜盆,捧着染血的锦帕,无声而急切地进进出出,看得梨落心惊肉跳!
  “平身!”梨落斜斜瞅了一眼,也不停留径直走向姜皖的卧房。
  随侍的宫婢上前来替梨落解下羽纱斗篷,接过梨落手中的狐裘暖手筒。抱在怀中,除了贴身的阿瑾阿瑜外,其余的婢女皆是留在外室。
  绕过锦绣画屏,掀开珍珠幽帘,屋内摆着一尊紫铜暖炉,无烟的桃木碳在炉盖的掩映下一闪一闪泛着火光!桌案上的一盆兰草竟然扛着寒冬反季节怒放!
  魏太医正坐在床榻前的一个矮凳上,替姜皖切脉,红绡暖帐内伸出一只纤细的玉腕,青葱玉指掩在一条薄透的绡纱下!
  “娘娘”
  魏太医见梨落前来,就要下跪相迎,梨落摆摆手,示意他不必管自己,仔细诊病,魏太医战战兢兢地坐了回去,认真切起脉!双目微闭,不时拈拈胡须!
  梨落也不懂医理,随便择了一张琉璃美人靠坐下,伶俐的宫婢奉上一盏热气腾腾的莲子姜汤,以便梨落驱寒,阿瑾接过递到梨落手中,梨落因着担心姜皖,随意饮了几口,也没觉出是何滋味,便放下杯盏。
  在旁边坐着看那魏太医切脉配药,万般无趣,那魏太医因着梨落在一旁观看,也显得战战兢兢。梨落觉察出魏太医顾忌自己在一旁无法全心诊治,便踱到书案前。
  宽大的梨花木书案,案上铺着桃红色织锦桌布,桌布下方垂着金色的流苏,白玉笔架上挂着长长短短的各色毫笔,右上方却是一方端砚,冰裂纹的椭圆笔洗,左边是一叠洁白如雪的宣纸,条形的青玉镇尺雕刻一支幽兰,镇尺下压着一卷画作,是聂玄那一张英俊孔武的面容!
  微抿的薄唇,挺立的鼻梁,刀削的鬓发,星眸闪闪,仿佛正在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惟妙惟肖,极度传神,仿佛活了一般!画卷下端。镌刻着八个字,娟秀中不失苍劲有力!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梨落看到那几个字,怔愣了半晌。
  “娘娘,夫人已无大碍,只需悉心调养,老臣开了一贴安胎药,按时服用,可保腹中胎儿……”
  魏太医躬身揖着手,向梨落陈述病情,梨落心中大喜,也没听见太医具体说些什么,只知道姜皖保住了。心中的巨石落了地。
  梨落挥挥手,示意魏太医退下,魏太医面朝梨落退了几步,方才转身离开,姜皖宫中婢女忙背着魏太医药匣,跟着魏太医去配药。
  幕帐中传来几声低低的咳嗽,梨落走了过去,床头立着的宫娥急忙间帘子掀开,用金钩挂住,梨落就近坐在姜皖案头。
  裹在锦被中的姜皖显得苍白瘦弱,更有一种弱柳扶风的姿态。将将醒转的姜皖下意识地将手抚向腹部,手背上隐约可见青色的经脉,却被梨落一把抓住。
  姜皖眨了眨眼睛,泪水沿着眼角滑下,留下一道湿痕,睫毛上沾染几滴晶莹的珠子。
  梨落一个眼神摈退宫人!望着姜皖的眼神有些骇然!
  “你不必自责,孩子还在!”半晌梨落轻轻叹息道。
  姜皖面色似乎没有什么改变,梨落却觉察到她吁了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是我自己”姜皖有些泣不成声。
  “我派到你身边的宫婢一向心细,太医却说你滑胎是风寒所致,这宫中温暖如春幽兰尽绽!莞儿你放心,我不会戕害聂将军!”梨落握住姜皖的手紧了紧,渡给姜皖几分力量与支持!
  姜皖将头撇开,不去看梨落!
  “你如何这般狠心连聂将军的孩子都不要?你不是很爱他么?”
  姜皖也不回答,泪水只是????地往下掉,湿掉一大片被子!梨落无奈抽出一条帕子,小心地为姜皖擦掉水!
  “菀儿,你将我想得太坏了,我派聂将军出征是看中他的将才,也是为了你!”
  姜皖神色动了动!
  梨落继续娓娓道来!“试想如今生逢乱世,聂将军如若身无功名,你们如何在天地间立足,他又怎么保护你?还有你们的孩子?我不是想要用力要挟聂将军,只是想将你照顾好些!”梨落伸手无比怜爱地隔着被子抚摸姜皖的肚子!
  “当初一切不都是你设计的吗?”
  姜皖背对梨落声音有些冷硬!
  梨落心中一动。料想姜皖全部知晓,姜皖的才智果然不是虚名,梨落也不打算再作隐瞒!
  “这不也是你想要的么?”
  姜皖挣扎着起身,对着梨落幽黑的瞳孔,眼神愤恨,”当初是你将我弄到拓跋宏帐中,又是你派婢女将我救出来,所幸你没有坏了我的清白,司马腾如此在乎我岂会将我转手他人?聂玄想必也是中了你的计谋,不然怎会违抗军法来讨人?我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场戏!”
  “你明知道是戏你不也是陪着我演下去了吗?我欺骗了你,你不也是欺骗聂玄,因为你自私,你想永远同聂玄厮守在一起?你想将他不忠不孝。背叛君王的罪名违心地记在我头上!可是!姜皖,你比谁都清楚,聂玄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梨落以一种高傲的姿态俯视姜皖,将手指向姜皖鼻尖!
  姜皖嚎啕大哭,显得如此悲戚!
  “是我!是我自私毁了他一世英明!我不能再让他为此刀口舔血!我不能!”姜皖痛苦地揪住被角,呜呜咽咽!
  “你以为打掉孩子就没有可以要挟他的筹码了吗?你就是我最大的筹码?你不要妄图自杀,因为你杀掉自己就是杀掉聂玄,你比谁都清楚你在他心中有多么重要!”
  “娘娘!求求你放过他,召他回来,他不是威远将军的对手,若是与威远将军交锋必死无疑!”姜皖跪在榻上。脸色绝望!
  梨落近前捧着她的脸,缓缓道:“我既然让你们在一起,就是希望你们幸福!我自然知道聂将军不是威远将军的对手,我有我的办法可以保全聂玄,你只须好生养胎,待得他得胜归来同享孩儿绕膝之乐!”
  姜皖将信将疑地看着梨落!
  “相信我!”
  梨落捏了捏她的脸!
  有婢女端药进来。梨落看着侍女服侍姜皖喝完药,方才嘱咐几句,放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