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口唱了,那嗓子变得他简直听不出来了,粗浊,沙哑,悲怆,狂放:…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满歌舞厅的人都跟着吼:一把火!…阵阵火焰,燃烧着我,…你的大眼睛,明亮又快活…
  他真没想到,这支由费翔唱红了大半个中国的歌,从她嘴里唱出来,全变了味儿,可变得如此如火如荼,如此悲怆激昂,那真是一把火呢!这火点着了所有人的激情。掀翻了所有人的压抑,使所有人都变成了一时扁舟,在这粗犷的歌声里摇滚!
  一曲未终,掌声雷动。有人拼命地吼:“坏小子郎查:坏小子郎查!再播一回,滚一个!连播带滚一个!”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她的吉它又响了,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才一报歌名,便引发了阵阵雷鸣。这歌,太可人,太迷人,太叫人痴醉:往事如风,痴心只是难懂,借酒相送,送不走身影,仍只见你独自照片中。夜风已冷,回首前尘如梦…许多人伴唱;前尘如梦!她唱得更加投入,更加如泣如诉:心冰冷,怎堪相识不相逢?难舍心痛,难舍情已如风!再往下,简直就是心潮如涌的合唱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从分手的那一天,花到凋谢,人已憔悴…
  那股疯狂究竟持续了多久,鲨鱼已记不清了。他只觉得,这世界对她太不公平了。如果他能为她粉身碎骨,他也不枉在人世走一遭了。
  歌罢,餐厅经理赶快叫人送来一桌最昂贵最华美的酒菜。经理说,这是我送的,你若觉得还勉强可以下箸,就多赏几回光吧。坏小子,我操定你娘了。
  出了酒店,雨已停了,云隙里飘出一钩弯月。
  海关的钟敲了十下。
  坐进车里,她问他:“你去哪儿?”
  不等他回答,她又可怜巴巴地说:
  “陪陪我,好吗?”
  这是她第一次挽留他,他好感动。
  她摸摸他的脸,他脸上胂起来了。
  “疼吗?”
  他摇摇头,又笑笑说:
  “这五个王八蛋里,至少有三个得住院。那肥仔,断了五根肋骨,至少。”
  “当心!”她忧愁地说,“他们会找你麻烦的。”
  他正巴不得呢:“这么说,我只要在家里等他们就行?”
  她发动了车,沿着公路,朝码头驶去。车跑了一阵,她停了车。
  “今晚我没心思拉客了。”
  他明显感到,她由于唱了一阵歌,当了回“坏小了郎查”,那股兴奋已经逝去,她的心境又变坏了。她刚才喝了些法国红葡萄酒,喝多了些。
  “我困。”她喃喃地说,又关了车里的灯。
  他揽了她,在她耳边说:
  “睡吧。”
  很快,她躺在他怀里,睡着了。她真的困了,真的喝多了,脸上红扑扑的。
  他抱着她,觉得好幸福。
  他想吻她,又不敢,忍住了。他忽然想到一个很文雅的词;偷香窃玉。他水觉笑了。这些词儿,都是从琼瑶的电视剧里学来的。
  天快亮时,她才醒来。很冷,她摇上了车窗。
  “你醒了?”他问。
  “你没睡?”她吃惊地问。
  “睡了一会儿,你一动,我就醒了,睡不好。你常这样过夜?”
  “嗯。”
  他觉得,她好可怜,好委屈。
  “你欠他的钱?”他突然问。
  她愣了一下,点了一下头。
  “你根本就没有什么上大学的弟弟妹妹,对不对?那都是你信口编出来的,对不对?你拼命挣钱,都是为了还债,对不对?”他连珠炮似地问。
  “对,对,对。”她叫喊,“你赁什么这样问我?你凭什么?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还没亮,风,冷嗖嗖的。
  她跳下车,追上他,拉住他哭诉:
  “对不起…”
  他抱住她,诚恳地说: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碰了你的伤口。”
  “不,我早该告诉你了。你知道那场西西里抬会吗?”
  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