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几句深情的话说得大副几乎落下泪来。他看小纹时,小纹说得也动情了,眼里泪光晶莹。
  “你看!”她接着说,“海边那望夫石,才才是海员的妻子呢。那石头是崇高的圣洁的爱情象征。看看它,人的心灵都洁净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
  “我如果有一个海员的丈夫,我就像望夫石那样地去爱他。”小纹低声地说。大副几乎硬咽了,他艰难地说:“小纹,你真好!”吃过晚饭,小船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一边叫:“爸爸,阿姨,尼尔斯骑鹅旅行记,真棒!”
  小纹来到大副的书房,对他的藏书惊羡不己。他读的都是哲学书,从老子,庄子,墨子,管子,直到亚里士多德,锹得罗,卢瑟,罗伯斯庇尔,黑格尔…
  大副说:“在我的家庭破裂之后,正是它们支撑着我度过了多
  少个不眠之夜,医治了我精神上的创伤和生活中的孤寂。
  “您能收我这个学生吗?”小纹真诚地说,“给我讲点哲学。我可真想学点知识。”
  “如果真能这样,我太荣幸了。我们一起学吧,小纹,说真的,我从我的内心是十分感激您的,小船多亏你的关照,这付重担,您挑了一半,我…”他打开柜子,从柜子里拿出一只电子琴,“小纹,这只电子琴送给您吧,我成年累月地漂洋过海,孩子有爹,又没爹,多亏了您了。这个小玩意儿,您用得着。”
  那是一架日本索尼电子电器公司出品的极精致的电子琴,小纹喜欢得心儿直跳,她早就梦想着有一架这样的电子琴,这琴体积不大,小巧玲珑,可以放在书桌上,能发出几十种音色音响,有提琴,吉它,曼陀琳,大提琴,倍大提琴,二胡,洋琴,唢呐,黑管。圆号,长笛,铜鼓…一部电子琴,那是一支交响乐队呢。这琴,很名贵。
  “不!”她羞涩了,“这怎么可以呢?”
  “收下吧。”他热烈地说,“如果你真的要做我的学生,就不能拒绝老师对学生的一点心意。如果我们之间有真诚的友谊,应当要用世俗的作法抠人千里!”
  “好吧,我收下。”小纹真诚地说,“我会对得起您对我的一片诚心的。”
  小船看着电视,在沙发上睡着了。
  小纹为她铺好被子,替她脱了衣服,抱她上床睡了。她睡觉很实在,只要睡着,就别想把她弄醒。
  大副送小纹回家。
  路上,月色很美。
  小纹问他:“你为什么和妻子离了婚?”
  望着她那双真诚的眼睛,大副坦率地说:“你大概是第一个想知道我与她离婚的真实原因的人。我出海了半年,回来之后,发现她另有了新欢。”他眼里闪过了一丝悲伤。
  “对不起。”小纹说,“我碰疼了你的伤疤。”
  “没关系。”大副说。
  小纹说:“你很爱她?”
  “爱。”大副坦率地承认,“我非常爱她。我在海上,在国外,天天都在给她写信,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她,我爱她爱得简直发疯,每次出航离家我都要流泪,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
  大副走着,心中充满了惆怅和悲伤,往事的回忆像是又揭开了伤口上已经凝结的血痴。他从树上揪下一片叶子,一边走着,一边撕碎那叶片。
  “你太年轻。”大副说,“等你大些,经历了人生的青春期几个阶段,你就全懂了。”
  “那可不一定。”她噘着嘴,望着大副的眼睛,笑着说,“说不定还一辈子不懂呢。”
  大副望着她,她的脸是圆润的,那薄薄的嘴唇一笑,启出一排闪光的牙齿,那是一张稚气的脸。
  温州之夜,美呢!
  像是桂花开了,香气袭人。
  她忽然说:“我真不明白,她怎么会和你离婚?怎么舍得?怎么丢得下?女人不到走投无路是不会走这一步的…我想,你会打人吧。”
  他笑笑,没有回答,却说:“我是个男人。”
  “要是你真打了人,那就是她确实该打。”她叹了口气,“唉,这终归是一场悲剧。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助你们和好,她不是挺美吗?”
  “不可能。”小泽说,“绝对不可能。”
  “看在孩子的面上,你不心软吗?”
  “我心软过。”他的眼睛湿润了。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天上,一轮圆月,几点星星。
  老船长穿了一身便服,白色的上衣,白色的西装裤,白色的旅游鞋。手里拿了钓竿,网兜,小水桶,头上戴了一顶白色的阔沿帽。他会了渡轮,上了江心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