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么文雅,既不吸烟,又不喝酒,说话慢声细语,不像他,那么凶。
  泥水活儿干完了,他看到她家里存放了那么多的松木,便又开始给她做家具,还油了最时髦的清水腊克。
  他不但会干这些,还会做裁缝,居然给她做了条牛仔裤,她一穿上身,裤档那么紧,大腿那么紧,一照镜子,她年轻了,她忽然想到自己还不到三十岁。
  休息的时候,他还会帮她做菜,鱼果真比她烧得好,连河鳝做出来味道儿也不一样。她心动了。
  不知怎么回事,她的心里便有了他,要有这么个知疼知热,会体贴人的男人,该多有福气。
  别说真有,想一想心里都甜。
  不知怎么地,他心里也有了她,她看出来了,他们俩谁也没想过要相好,可居然好上了,可谁也没碰过谁。
  海豹一回来,她简直都受不了。以前没有对比,她不觉得他野蛮,这一会儿,她简直觉得他是个野兽。
  恨过了,她又可怜他,可怜这个家和孩子。
  她已经去过了法院,起诉要求离婚。海豹不久就会收到起诉书副本,他要恼怒起来会杀了她!
  她害怕。
  明天天一亮,她就准备悄悄地回娘家去,孩子带走……
  儿子海豹绝对不会给她,婆婆也不会给。为了这个,他们少不了要拼一拼。她明知拼不过,可她还是要拼一拼。
  她再也不愿意跟他过了。
  他想起家来的时候,会大把大把地给她钱,她从来也不敢问这钱是怎么回事。想不起来的时候,三五个月也不给,她也不敢开口要。
  她知道他赌博。
  常一赌一夜,输了,回来像只狼,只要能变钱的东西,见什么拿什么,只差没把她卖了,还打她。
  她从来不敢开口向他要钱,要悄悄地摸他的口袋,偷他的钱。他粗心,钱像是没有数儿,偷了便偷了,他弄不清。他知道她偷了他的钱也不恼,骂上两句,也不动气。要钱可不行,不但档到,还得挨打。
  明天天不亮她就得逃回去,躲过他收到起诉书副本时的那顿打,那是真打,得躲一躲。
  临走了,她一件一件地想,他的衣服都洗干净了,绽了线的地方,也都缝了,叠好放好了。
  缸里腌的有成鸭蛋,还有一笼才蒸好的包子和烧卖,够他吃两天的。
  儿子的衣服都塞在提包里了。
  半夜里,海豹醒来了,撤了尿,伸手去抱妻子,发现她本着,伸手摸摸她的脸,脸上有泪,像是还在哭泣。
  他喃喃地说:“哭你娘的,我又没死,要你哭丧,眼泪留着,等我死了再哭。睡觉!”他搂紧她,把胳膊伸到她脖了下面去,把大腿压在她的身上上,又睡着了。她听着他打鼾。看看窗户,月亮好亮。傍晚,紫小泽在厨房间里正对着菜谱做酱爆鳝段,砰,身后的房门猛地打开了,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只见女儿小船欢呼着向他扑了过来。
  他吃了一惊:“小船,你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话音才落,门口出现了一个姑娘,他抬头一看,是小纹阿姨。
  她的出现使大副大喜过望。他忙喊:“哎呀,这下救兵来了,快,我的酱爆鳝段老糊锅,帮帮忙吧。”他的这一声呼咕打破了小纹出来柴家的生涩窘迫感。她走进厨房间一看,笑了,说:“看来你可真外行呢,遵热锅凉漓都不懂,还想酱爆鳝段,得,焦糊鳝段吧。”
  她拿起锅铲,三下两下把炒锅弄净,倒一瓢水进去,“哧啦哧啦”地把锅涮干净,然后把锅放在火上烧热,再“哧”地把凉油倒进去,在锅里一涮,再把油倒出来,说:“做吧,包你不糊锅了。”
  他却不动,站在旁边,端着用淀粉裹好的鳝鱼段说:“帮忙帮到底吧。怎么样?”
  小纹也不推辞,便熟练麻利地做了起来,真是轻车熟路,柴小泽看得呆了。
  不大工夫,几个菜全做好了,端上了桌子。
  小纹说:“我该走了。”
  柴小泽说:“有这个理儿吗?你这个人做事不负责任,炒好了菜也不尝尝,便走。想籀,那不成,做坏了,我还要找你赔我的佐料呢。坐下!”
  小船抱住小纹的腿:“阿姨,别走,吃饭,陪我。你还没看我的大象给小象洗澡呢。”
  小纹只好坐了下来。
  柴小泽拿出一瓶法国红葡萄酒:“小纹,尝尝这个。”
  吃饭的时候,大副心想:我的家里,多久都没有这样吃过一顿饭了?哦,有快一年了吧?唉!
  他一边吃着排骨,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小纹,您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了。”
  “有对象了吗?”
  她笑而不答。
  寻思了一下,他说:“帮你找一个,怎么样?”
  “找一个?”她笑笑,“给我找个什么样的?
  “海员,怎么样?”
  “海员?行呵。”她坦然地说,眼里还有几分顽皮。
  “可你得有所准备,结了婚,守空房呢。”
  “我倒觉得,夫妻成天守在一起,有什么好?吵嘴,呕气,打架。这不如两地夫妻,朝思暮想呢。”她的眼里射出柔情的光芒:“我顶喜欢寻缠缠绵绵的痴情,一天一天地盼呀,盼呀,一小一小时地盼呀盼呀,那才叫爱呢。见了面,眼泪刷刷地掉,爱起来就像火一样。才在一起几天,如漆似胶,如糖似蜜,又要分手了。哭呀,难割难舍呀,走呀,送呀,一步一回头,眼泪掉得像连阴雨。然后,又是想呀想呀的,这才是爱呢。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