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沙一脸冷笑。
鲨鱼说,我摆码头那会儿,你王八蛋还在你妈的裤裆里,才朝出拱呢。
说着,他手起刀落,血溅桌面,一截小手指落在地上。
老水鬼慌忙去抱,没拦住他。
坤沙脸色煞白,咬牙切齿地说:兄弟,我认载,你走吧。
三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回来了。这事到底没瞒住燕子,她抱住鲨鱼大哭:“哥,你真傻。你让我怎么受得了。”白燕是他的了。苦尽苦来的甜蜜,久旱盼来的甘霖,说得清吗?
可这会儿回忆这些,在鲨鱼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像一只老鼠,用尖锐的牙齿,咯吱咯吱地在咬噬他的心,他心里火辣辣地疼。
他突然感到怯惧,感到虚弱。
在海上,他无无刻不在等候这个时刻,可就在这个时候开始旷计时时,他又心慌气短,感到极度的虚弱。
他想,他应当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这不是靠力气和凶狠能解决的事,他所面对的,不只是胡世忠。
他又想马上逃走。
不,他愿意远远地看一看她。她和他。
无意中,他摸到了自己的左手,那断了一截的小指,不觉悲从中来。
为什么?为什么?
他怒目苍天,天上,一天的血色暮霭正在悄然熄灭,天边,半个月亮爬上来。
他白等了,白燕没有从这儿经过,大概有了什么事。
“睡觉!”海豹粗声大气地说,“我叫你,听见了没有!”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仍然坐在灯下,织一件毛衣。
“我困了,睡吧。”
她不响,继续织她的毛衣。
“你到底睡不睡?”他恼了,成天吊着个死人脸。
她不理他。
海豹“啪”地一声关了灯,屋里一片漆黑。
她坐在窗前,打开窗帘,一片月光,涌了进来。
屋外的水塘里,一片蛙鸣。
他手痒痒地,想打她。她又牛犟了,如果她再不上床。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说了一句话:“离婚吧。”
“你说什么?”海豹吃了一惊,以为是听错了,她要离婚?她怎么会有这个胆?
她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脸。
“你有相好的了吧?我又不在家。”他冷笑一声。
她不说话,哭了。
“趁早儿死了那条心,只要我还活着。”
说心里话,海豹并不想离婚,这个女人比他小七岁,模样平常,不漂亮,可也绝对不丑陋,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她话少,手脚勤快,里里外外,收拾得家里窗明几高,一尘不染。她生性胆小懦弱,他想打便打,想骂便骂,她温顺得像只兔子。至于她有没有相好,他一直无所知,不过只是猜疑。
“少驴跳槽,睡觉。”
她还坐在那里,像一桩子木头。
海豹一掀被子,精条条地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啦啪地抽了她两记耳光。
她像一具死尸。
海豹猛地把她朝床里面一推,她撞在墙上。
“臭货。”他怒骂着。
他一支又一支的吸烟…
他睡着了。那烟头晨着他那多毛的手掉在地上。
她并不觉得特别难过,这种日子她过惯了。
挨他的打是家常便饭。他出出气,只要她忍一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只是雷阵雨,说来就来,说去便去了。
说实在,他们这个村里,家家都是这样,女人怕男人,男人打女人。女人们是不以此为耻的。
她哭,不是因为这个,她本来就软弱,动不动流眼泪,只是这回流得有点儿不一样。
她真的有了个相好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好上的。
呵,对了。先是家里的房子漏雨,她请了人来帮忙,那人和善得很,又腼腆,又羞怯,帮着她修好了房子,又粉刷了墙,收拾了顶棚,重铺了地板,屋里焕然一新了,她感激得不知怎么好。
他和他多么不同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