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天亮的时候,海豹苏醒过来了。他看着自己的那条腿对我说:“大哥,我怕是不行了,我床底下那只皮箱里有我的遗书,你,你给我拿出来…”
“遗书?”秀妮惊奇地问。
“是的,遗书。在海上,尤其是远洋轮上,难时有发生,所以,许多海员身边都有一只飘流瓶,瓶里装着遗书。如果船只一旦遇难,这瓶随波逐流,不定会有哪一天,它会来到自己的亲人身边。
我拿出他的那只皮箱,箱里有一只小酒瓶,瓶里有他的遗书。
他把那个瓶子交给了我,让我转交给你。所以那只瓶子就到了我的手里。”
秀妮;“能让我看看吗?”
老水鬼:“这本来就是由我转交给你的,当然可以了。我给你带来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扁平的四两装的白兰地酒瓶,交给秀妮。
老水鬼:“你看,蜡封完好,我可没打开过。”
秀妮用手拧,盖子很紧,拧不开。
老水鬼又拿了过来,用打火机点着了蜡封,蜡封烧掉后,他垫上手绢轻轻一拧,瓶盖开了。里面还有一层塑料软塞,他用手一拨也打开了,交给秀妮。
秀妮倒瓶,从里面倒出一张折成小块的纸头。
上面写着:
秀妮:
我是个粗人,一辈子没给你写过倍,一辈子像是就给你写过这一封信,可等你收到这封倍,我已经死在海里;喂了王八了。你跟我这几年,没享过什么福,倒吃了许多苦!你给我们养了个好儿子!为了这,我一辈子感谢你。我直后侮,没好好待你,还动不动就打你,我对不起你,你不会恨吧?
我一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就是你,秀妮,这是真话,到了阴间也只爱你。我的心里从来没有过别人,可一辈子也没对你说过个“爱”字。
我死了,我这辈子东漂西荡,挣了七万块钱,偷偷地存着,寄两万元给我妈,剩下的给你和孩子,还好,我不欠谁的债。我死了,你要是觉得一个人过着孤单,就重新找个人把,好好过。
我是个粗人,秀妮,有时一时性起打了你,别记恨我,我后悔呢。我心里爱你,嘴上不会说,可是真心爱你的。
信还没读完,秀妮的眼泪已经是一串儿一串的了。
老水鬼觉得,他已经无需再说什么了。
他从摩托车后面的旅行袋里拿出了些大包小包,有梅花参、海马、人参蜂王浆、海星、鲸油…
他说:大妹子,补补身子吧。”
秀妮泪如泉涌,像是再也止不住了,她泣不成声地说:“有他这几句话,我也不白活了一世!”
回城的路上,老水鬼心里高兴,车开得不但快,还一路乱扭身歌。他别的不会唱,却会胡哼几句“济公”。
车开到半路,天不作美,下起雨来,雨淋在头上冷嗖嗖的,淋去了刚才在海豹家里饮过的吧点酒劲。不知怎么的,他快活虽是快活,可心里总还是像压着块什么,老有点硌着他,是什么事呢?他使劲儿地在想。他忽然一下子清醒过来,糟糕,鲨鱼。鲨鱼要出事。他一拧车把,猛轰油门,飞一样地向城里驰去
早上,天才透亮,老船长走上甲板,看看东方,一抹一抹,一缕一缕的火烧云,他不知怎么地,有点儿心惊肉跳。天要变。
海浪惶恐不安地颤动着,虽然还没有掀起大浪,可那沉闷的拍击声和那神经质的躁动,老船长已经感觉到了。乌云像那漂在大海上的冰山,互相碰撞着,拥挤着,还不断她碎裂着,通过海峡,挤挤搡搡,争先恐后地奔跑着。
他打开收音机,现在是中央台的新闻联播节目时间,不一会儿,气象台果然预报了强台风紧急预报。今年第十四号台风的前锋今天夜里就要到了。
老船长命令所有船员作好做急准备。
他想到被关押了的海豹,说实在的,船上的水手,哪一个他也不愿意让他们出事。这一帮子人,虽说有不少人有这样或是那样毛病,可他们却又都有这样或那样的过人之处。他太熟悉他们了,对于他来说,他像疼爱儿女们一样疼爱他们,手心手背都是肉呢。
比如老水鬼,保卫处长不止一次地给他打招呼,说他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还有走私嫌疑,历史上问题也不少,若是查甭了,只怕判个无期也够。可老船长不理那一套,他要有一天真上了法庭,老船长会亲自去给他请律师。老船长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