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鲨鱼、老水鬼、怪味鸡、哲学家、海豹,还有他自己,六个人,做出了六个完全不同,甚至是尖锐对立的答案。其不同答案甚至尖锐到如此程度,以至使这场论战不能正常地进行。这场论战,是从嘴巴开始,而以拳头结束的。
  论战并未结束。
  结论也并未做出。
  但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中,他们六个人都没有想到,他们都在这种事上经历了一场磨难、一场浩劫,一场极其痛苦又极其沉重的挣扎与搏斗。现在,他们又都在品尝这种痛苦的滋味,除了鲨鱼。
  哦,鲨鱼!
  “蓝鲸号”没在海上触礁,却在陆地上触了礁!
  老船长痛心地想。
  现代文明与现代蛮荒在每个人身上并不同步,有人凯旋而归,有人战死沙场。
  唉,情场,战场!
  他流泪了。
  他爱他的每一个船员,手心手背都是肉,十指连心啊。
  还有老水鬼。
  他身边少了两员爱将。
  他深深自责,他没有尽到领航的职责,但细想,他不也经历了这场劫难吗?
  这场论战有了结论吗?像是有了,又像没有。这场论战还会继续,也许永远没有结论,也许已经有了结论,可并非谁都能接受。
  老船长正在沉思,有人弯起手指在敲窗户玻璃。他回过头一看,是怪味鸡。怪味鸡说:“船长,大副,该换斑了。走吧,一起去喝一杯,我准备的有香槟。还是到大副屋里喝吧,他屋里宽敞。”
  老船长看看表,十二点。
  换班的人已经来了。
  老船长对大副说:“走吧。”
  老船长又看了看陀螺仪,“蓝鲸号”正航行在东经120度与北纬27度线上,船在自己的航道上乘风破浪。
  每一次航行都会遇到风暴。
  哦,风暴!
  谁又能预见,下一次风暴在哪里迎候着“蓝鲸号?”
  海晨,天破晓了。
  天上的黑云,海上的黑浪,渐渐地、渐渐地褪了颜色。深黑变成了浅灰,浅灰又变成了明白。
  天边,像是有人用力撕破了幕布,裂开了一道道的隙缝,从隙缝里透出了一片耀眼的玫瑰红。
  这时,天空忽然明亮起,海和天亮亮地分开了。
  太阳出来了。
  它像城门洞那样大,一派嫣红的胭脂红,冉冉地从海里升起,把天和海都染红了。
  “蓝鲸号”长鸣着,喷着浓烟,向天边驶去,一群海鸥跟在它的身后,快活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