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驶出了瓯口,离开了温州湾,进入了海口,天地突然开阔起来。
  船员们都依依不舍地伏在栏杆上,望着那正在逝去的农田,农舍,渔船?起伏的远山和繁华的都市。
  远了,远了。
  船出了温州湾,东海的徼入处,有几座大大小小的岛屿,与水色天光仍是非常迷人的。
  一般摩托快艇迎面开来,那艇如离弦之箭,飞也似的,身后拖着一条银鱼的尾花,鸣鸣地吼叫着直冲蓝鲸号而来。
  怪味鸡有种预感,会不会是她?他立在船头,眯着眼睛努力地想看清楚。
  快艇疾驶而来。
  这快艇在瓯江口是很出风头的,就像在自行车队里闯进一辆大马力摩托,鹤立鸡群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它,它的速度是所有的艇都望尘莫及的。
  怪味鸡努力地看,海上的水光很耀眼。
  真是她!
  怪味鸡兴奋地大叫。
  摩托快艇的船头上,站着一个穿水葱绿色衣裙的胖姑娘,留着男孩子似的短发,迎着细雨向“蓝鲸号”飞驶而来。
  天哪,真跟电影里一样!
  “心里美!”
  怪味鸡欣喜若狂了。
  “李笑文!”辛丽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了,那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站在船头上,使劲儿地挥着手里的那把粉红色的小雨伞。那伞真漂亮,像一贾盛开的牵牛花。
  “辛丽美。”
  他也放声地喊,还专门咬真了她的名字,不怕难为怕,也不在乎船上水手们的好奇的目光,小艇靠近了大船,像是大象身边的一只小松鼠。
  狂喜像潮水一样地在怪味鸡的心头奔涌,怪味鸡也说不来这是什么滋味了。
  大船那么高,有五六层楼那么高,发动机轰鸣着,船呼呼地朝前开,任他喊什么,辛丽美也听不见,而且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大船就会擦肩而过。
  怪味鸡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几天前,他曾经到他家里去找她,向她辞行,她不在家。听她妈说,她到福州办事去了,三五天在回来。真回来了。
  他在兜里一摸,兜里居然有只口琴。他大喜过望,抓起口琴向艇上扔去,口琴倒是不偏不正地落在艇上,却又一弹,辛丽美没能抓住,掉到水里去了。
  辛丽美拿着一包东西,向他举着。她实在没有办法递给他,她挥着雨伞,哭了。
  大船呼呼地擦肩而过,在身后留下一道银白色的尾波。
  远了,远了。
  辛丽美呆呆地站在船头,举着那把伞。
  淡了,小了,远了,看不见了。
  怪味鸡一脸的泪,他从船头穿过一百多米的船身跑到船尾,注视着烟波浩淼中的那个小小的绿色,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有一点怪味鸡没有注意,坐在驾驶舱座位上的那个人,正是曾经见过一次的那个很年轻,很洒,很帅气,跟她很亲昵的男子。
  他并不知道辛丽美匆匆赶来要告诉她什么,辛丽美正在经着人生最复杂的情感磨难。
  唉,磨难,磨难。
  天黑了。
  雨停了,咸性的海风吹走了一天的乌云,“蓝鲸号”驶进了公海。
  老船长站在舷窗前,群山、陆地、海岛,都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只剩下海,只剩下天。天上一轮圆月,海里一轮月圆。
  海,那样平静,不再喧嚣,不再吼叫,睡熟了一般,流淌着粼粼的银波。真不知是天空照亮了大海,还是大海照亮了天空,都那么晶莹。洁净、透亮。
  他站在驾驶楼里,想起了几个月前,“蓝鲸号”返航时,在大副的房间里的那次酒宴和那次论战。
  由怪味鸡挑起的那场论战:“如果你的妻子与别人私通,你该怎么办?”
  大副正在他身边,监视着轮船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