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伙,相貌凶狠,满脸的横肉,一身的疙瘩肌肉。而且还纹了身,两条臂膀上各刺了一条龙,肌肉隆起的胸脯上一边刺了一只虎。
他后来才知道,这个人叫“神汉。”
这个人是本地农村的一个神汉,整天装神弄鬼,弄出了他一身的邪火,他自称天兵天将。
有天夜里,他作了一个梦,梦见有人要杀他。醒来后心惊肉跳,便提一把刀上了街。其时天尚未亮,有个男孩,大约十七八岁,骑了辆自行车迎面而来。他等那男孩走近,迎头便是一刀。那男孩应声而倒,他上去又是几刀,把那男孩的头剁了下来。
他提了头,刚要走,却听到隔壁门响,走出一个老太婆。老太婆才走出门,他上去又是一刀,刀砍进脑门,夹在骨缝里,用了好大劲,才弄出来。他又举刀乱剁,劈柴一般,将老太婆的头吹了下来,把两个人头绑在一起,扔进了他家的地窖。
案发后,据说他有癔病,所以还没有判。
他是这西-22号牢房的打手。就是这样一个冷面杀手,在这号子里,他却怕一个人,便是这个号了里的号头——“庭长。”
这“庭长”倒是个真的庭长,一个区法院刑一庭得副庭长,他被若进这牢房里是因为“杀共犯。
他的一位堂兄,对他说是去相亲,穿了他的警服戴了他的警帽,这且不说,还借了他的受铐和手枪;他却不知道他的这位堂兄竟全副武装闯入那个要求退婚的姑娘家,杀了姑娘全家。
可他到底是个货真价实的刑庭庭长了虎威不倒。祝且,他在看守所里,他的属下同僚甚多,颇受关照。于是,他便是这西一22号牢房的号头号。”
那个没吃上鸡蛋的,是这个号子里的“头”。
“贱头”五十来岁,是本地农村的一位骨科大夫。他长相猥琐瘦小,其貌不扬,两只老鼠眼老爱眨巴眨巴,嘴巴上有几根老鼠胡子,面皮青不青,灰不灰,紫不紫,像只老茄子,他是个强奸犯。
“别忙。“庭长”发,说你犯了什么案?实话实说,免得皮肉受苦。
“伤害罪。”他低声说,“打人,把人打伤了。”
“庭长”起来,走到他身边,细细地看着他说:
“哟嗒,没看出来,你倒也是条好汉!惟独还有份孝心,今天先饶了你这顿杀威棒。”
接着,“头儿”对一个犯人说:
“涮锅儿把你的臭尻子往里挪挪,腾块地方,让这砍头子把铺铺上。”
老水鬼这才在地铺上铺了铺盖,艰难地躺了下来。他看了看周围环境。牢房是六由六堵水泥墙组成的空间,一面有一扇又厚又重的铁门,铁门上有一个水大不小的小孔,孔上还有小门,小门只能从外面打开。
他细听听,外面像是下雨了,铁皮做成的排水管里传出了啥流水声。
他口渴得要命,便问身边的犯人:“有没有水喝?”
那人说:“这会儿哪有水喝?一天号子里只有一热水瓶水,早喝完了,哪水!”
他说:“我实在渴得不行。”
“忍!”他说,“到了这儿,心字头上一把刀,忍!”
这时,号子里的犯人们开始打扑克了,郡扑克牌是用牙膏纸盒裁成一张一张的小方块,再用钢笔划上梅花,方块,黑桃,红心,做成的。
监狱里,没有黑夜和白天。监狱里最没有用的东西便是时间。
那一夜,他几乎没睡,只打了几个盹,弄不清是醒着,还是睡着。
睡着睡着,陡然听到厕所里传出“哗”地一声:水来了!
这是黎明的第一个信号,在牢房里,如同金鸡报晓。
犯人们听到这水响,全都一骨碌爬了起来,去那水龙头下洗脸。洗脸也有先后顺序,照例先是号头。
他是新来的,便自觉地排在最后,连排队的资格也没有,可刚轮到他,水却没有了,他这才知道,放水的时间只有五分钟。
干渴了一夜,老水鬼的嘴上起了燎泡,只来得及在别的犯人洗脸时,捧了捧水润了润冒烟的喉咙。
他正望着那滴水不流的龙头发呆,却听到牢门“哗啦啦”一阵乱响,风门开了。饭来了。每人一个杠子馍,四两,面粉很黑,像是有麸子,一饭盒玉米糊糊。
狱中的生活,正式开始了。
在这个号子里,他被整整关了一百一十二天。
在号子里关押的时间是最难熬的,犯人们便变着法儿找乐子,打发日子。
牢房里有个哑巴。
哑巴的父亲与人打架,地打不过人家,反而挨了打。于是哑巴对那家人便记恨在心。
有一天,他看准那家大人不在家,跑到人家家里去,家里只有两个小孩子在睡觉,他拿一瓶滴滴畏,给两上小孩,一个两岁,一个三岁,每人嘴灌了一气,两个小孩都被毒死了。
可他是个哑巴,这案件审理便难得多了,偏又证据不足,便不上不下,夹生在牢里。
这哑巴面孔白皙,十八九岁,看上去也还机灵,胖胖乎乎的中等个头。牢房里无论是谁给人他下一道令:“哑巴,开摩托!”
他就嘴里“笛!笛!嘟…”一声吼叫,两手摹拟开摩托车的动作,右手轰着油门,在牢房里奔跑起来,摹拟得还真像,不接到命令他就不敢停。他跑累了,想停,别人一声叱喝,他就又开起来。直到人家烦了,挥手叫他停下,他才又摹拟一阵摩托停车时的轰鸣声,这才停下车来。
这牢房里还有一个特殊人物,叫“老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