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炊是个农民。
天旱了很久,地里急需浇水。他正引水浇地,到了吃饭时间,便回家去了。与他相邻的一家老汉,趁机偷偷把水引到了自家地里。他吃罢饭来了,见状大怒,便守在流水口,等那偷水人。
老汉来时,他大吼一声,老汉拔腿便逃。他捡起土块向老汉砸去,没打上,老汉自己绊了一跤。谁知老汉有心脏病,竟死了,于是他也被抓了进来,收容审查。
此人案轻,又机灵,狱中缺人做饭,他又会蒸馍煮饭。狱里的饭有什么做好做孬?便常让他去厨房干些“老炊爷”不肯干的粗笨活,于是他也成了“老软。”
这是个重要人物,因为西22号牢房,他是唯一可以在狱中走动的人,有时还能外出呢。
玩够了哑巴,便来玩贱头。
他刚入狱,号子里开庭,审判他的时候,他自我承认是经济犯罪,大家都信了。不料,有人有天得了风声,说他犯的是花案,这一下子,全牢房的精神为之一振,决定重新开庭审判。
开庭的时间,定在午夜零点。
大家睡得正香,鼾声如雷,被人一把揪起,“啪啪”两记耳光,打得他晕头向,哇哇乱叫。
“说,你犯的什么案?”号头声音不大,却极威严,微眯着的眼里透出鹰隼般凶残面而狠毒的目光。
“投机倒把,行贿受贿罪。”
话声未落,“通”地背上挨了一拳,同时在漆弯处挨了一脚,他一个跟头翻到床铺下面去了。待他再爬起来时,额头上青了一块,嘴唇也碰破了,登时肿得老高满嘴是血。
“老少爷们,别打别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他讨饶了。
“说,你犯的什么案?”庭长又问。
他举目一看,除了老水鬼那双眼睛仍然垂着,木呆呆地坐在那里外,所有的眼睛都发出狼一样的亮光,像猫在逗弄一只已经落在它的爪下的,受伤的老鼠。
“说。”神汉大吼一声,那蒜钵似的拳头又举起来了。
“我说,我说。”老家伙倒吸一口冷气。“别把爷们当傻瓜。”庭长一副正儿八经的审判长相,“咱爷们儿早把你那点儿底子弄清楚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吧,说了你还能滋滋润润地活几天。”
“我说我说。”老家伙明白了,号子里的犯人们想女人想得馋了,想在他身上动动劳,不老实交代,怕是过不了这一关。别小看了这帮老少爷们,要横起来,这帮王八蛋比看守还凶。
“是为了女人。”老头嗫嗫嚅嚅地说。
“说!”几个人同声大吼,兴奋地哆嗦,身子都挪过来,耳朵全支楞起来了。
“我是个骨科大夫——”
“废话少说!”庭长说。
“行呵。”那个外号焊条的采购员说,人阳因为采购焊条吃了一万两千元回扣,关起来的,“原原本本地说。”
“对,讲形象些,生动些。”老软说,讲到精采处,再表演表演,操作操作。
“对!”几个人声音一齐喊。
“我有点小名气,找我看病的人很多。摔了,绊了,打架了,车撞了,车撞了,跌打损伤,都来找我。”
“女人不少吧?”那个瘦骨如柴的诈骗犯问。
“不少。”
“老炊,有烟没有?”庭长问。
“老炊”从口袋里摸出半包“哈德门”,说:“没火儿。”
“好说。”庭长接过烟,每人发了一支,包括被靠在内。然后,他从铺下找出一包洗衣粉,从破棉袄里撕出一楼棉絮,裹了洗衣粉,找了一只破布鞋,将裹了洗衣粉的棉絮产在鞋下,就在水泥地板上,死命地蹭了起来。不大工夫,棉絮里居然冒出烟来。用嘴一吹,竟然有了火苗,一支一支烟点着,所有的烟都冒起来,老水鬼看得呆了。
“讲!”头儿下令。
“有个女人,叫秀秀。”
“多大年纪?”
“二十几岁,不到三十。”
“漂亮不。”
“说不上漂亮,农村妇女嘛。”
“是胖是瘦?”
“胖,肥囊囊的。”
“她丈夫在旁边陪同吗?”
“开始还陪同。”
“你变着法儿把他支走了?”
“不是。”大夫说,“她每天来,一治疗就是一天,他丈夫工作陪不起。后来,把她一送到,他就走了。“你正好剩虚而入。”
“哪里哪里。”
“说。你是怎么得手的?”大夫吓了一跳。
“唉,跟摆弄老婆一人样。”
“嗯?”许骗犯问,“你老婆能跟她一个样?你老婆多少岁,她多少岁,少说也差二十岁吧,你老婆生过儿子,她生过没有。”
“没生过。”大夫说。
“你怎么知道?”
“看嘛。”大夫说,“生没生过,一看肚皮,再一看那个地方,一清二楚。”
“这王八蛋,看的倒深,还一清二楚。你倒是说说,你老婆的那个地方和他的那个地方,怎么不一样?”
大夫像上生理解剖课一样,细细地讲,细细地讲,犯人们咽着唾沫细细地听。关键的地方,大家还要大夫现场表表演,演示每一个动作。
老水鬼也不得不支楞着耳朵在旁边听。
贱头他想,这正好,她的下肢没有知觉,针灸固然是一种对神经的刺激。
“一弄就是一天?”
“我老了,不行了。”
老水鬼听得直恶心。
他心里好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