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岩和尚死的消息报到京里,雍正皇帝十分可惜;但他想这种有本领的人留在世上,终是心腹之患。如今那班好汉都收拾完了,剩下几个没本领的人,也不去怕他。从此雍正皇帝依旧是寻欢作乐,不去防备了。
吕四娘住在京城里,天天出去打探,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心中十分焦躁。朱蓉镜和虬髯公劝她耐心等待。这时满京城沸沸扬扬传说,宝亲王要大婚了。这宝亲王是什么人?便是钮钻禄皇后从陈世倌家里换来的儿子,取名弘历。只因他出落得一表人材,性情温和,语言伶俐;在他弟兄辈中,有谁赶得上他那种清秀白净?雍正皇帝又因他是皇后的嫡子,便也格外欢喜他。
这时打听得湖北将军常明,有一个女儿,出落得端庄美丽。那常明的夫人郭尔额氏和皇后钮钻禄氏,是幼时的邻居,十分要好。后来郭尔额氏钴了丈夫,生了一个女儿,她母女两人,常常被皇后宣召进宫去游玩。那皇后也很爱她女儿,时时赏赐首饰手帕许多东西;后来常明带了家眷到湖北做将军去,皇后也常常记念他们。有时和皇上提起,皇上说:“你既爱他家的女儿,俺们何妨指婚给弘历,做了你的媳妇,岂不可以常常见面?”一句话提醒了钮钻禄氏。看看宝亲王也到了大婚之年,便催着皇帝下圣旨,指婚湖北将军常明的女儿富察氏为福晋。一面把常明内调进京,做军机大臣;一面派亲信大臣鄂尔泰和史贻直两人做大媒,到常明家里去行聘。到了吉期,雍正皇帝便把从前圣祖赏他的圆明园,转赏给了宝亲王,做他们新夫妇的洞房。这一天,满园灯彩,笙萧聒耳,把富察氏迎进园来,交拜成礼。宝亲王见富察氏长得妩媚秀美,便一刻也不舍得离开她,皇后钮钴禄氏,见了这一对佳儿佳妇,心中也十分快乐。
谁知天氏下的事体,大都乐极生悲。雍正皇帝自从宝亲王大婚以后,身体便觉不快;这也是他平日好色太过,积下的病根。他每日非有两个妃子轮流侍寝不可。起初还仗着喇嘛的阿苏肌丸,勉强支持,后来渐渐有点不济了。那班妃嫔,为固宠起见,还夜夜缠着皇上;后来看皇帝实在动不得了。皇后钮钴禄氏便把那班妃子赶开,亲自守着皇上,侍奉汤药。御医轮流住在宫里,请脉处方。
看看皇帝病势略略清健好转,忽然宫里一班太监们吵嚷起来,说:在长春宫、钟粹宫一带常常听得有人在瓦上走动的声音,又有门窗开阖的声音;接着那翌坤宫、水和官一带的太监侍卫们,也吵嚷起来,说:每夜见屋顶上有两道白光飞来飞去;又有咸安宫的宫女,被人杀死在廊下。顿时把一座皇宫闹得人心惶乱,鸡犬不宁。皇后也曾派侍卫们四处搜寻,又是毫无踪迹。后来愈闹愈厉害了,所有延禧宫、承干宫、景阳宫、景仁宫、咸福宫、永寿宫、启祥宫、储秀宫的一班宫女太监们,每当夜静更深的时候就惊扰起来,不是说见屋上有人行走便是说屋内有白光来去。雍正皇帝害病在床,听了这种消息,知道必有缘故,只是不便说出。
这时史贻直当勇健军统领,是皇上最亲信的;那勇健军,又是由各省将军举荐奇才异能的好汉编练成功的,一共有四千人员。如今宫廷不安,雍正皇帝便把史贻直传进宫来吩咐他带领全队勇健军,在宫中值宿。这宫廷里面凭空里添了四千人马,便觉得安静起来,白光不见了,响动也没有了。那雍正皇帝的病体,也一天一天有起色了。后来皇后直待皇帝起了床,行动如常,才回宫去。
雍正皇帝一病几个月,在病势沉重的时候,宝亲王带了他的福晋,也天天进宫来问候;如今皇帝病好了,就想起他一双小夫妻来,便推说养病,自己也搬进圆明园去住着。那班得宠的妃嫔,也带进园去伺候。富察氏面貌又长得俊,又能孝顺公公;雍正皇帝十分欢喜,已暗暗的把宝亲王的名字写在遗诏上了。
讲到那座圆明园,周围有四十里路大小;园里有极大的池沼,有茂密的森林,有小山,有高塔,有四时常生的花草,有终年不败的风景。宝亲王和富察氏两人,终日游玩也游玩不尽。起初他夫妻两人新婚燕尔,似漆如胶,专拣湖山幽静、花草深密的地方调笑作乐;便是那班伺候他的宫女太监们,他也嫌他们站在跟前碍眼,撵他们出去。后来他两人也玩够了,便觉得枯寂起来;虽一般也有妃嫔侍女,如何赶得上富察氏的姿色,一个也不在宝亲王眼里。宝亲王心中常常想:如此名园,不可无美人作伴;俺那福晋也可算得美的了,但她一个人枯寂无伴,也觉无味。从此他存心要去寻访一个美人来给富察氏作伴。
几个乖巧的太监,看出亲王的心事,便悄悄的引导他出园去闯私娃子。那南池子一带有尽多的私娼,宝亲王尝着了这个味儿,如何肯舍?天天推说在涵德书屋读书,却天天在私门子里和窑姐儿温被头。但他玩私娃子,只能在白天,因为父皇住在园中,要早晚请安去。那班窑姐儿,竟有几个长得俊的;宝亲王要把她们娶进园去,她们都不肯。只偶尔带一两个姑娘进园去游玩,在安乐窝里吃酒行乐,只瞒着富察氏和父皇两个人,什么风流事都干出来。有一天,宝亲王从安乐窝里出来,时候尚早,他已有三分酒意,悄悄的走进富察氏卧房去。院子里静悄悄的,两个侍女在房外打盹;宝亲王也不去唤醒她,踅进房里,只见罗帐低垂,宝亲王认是富察氏一个人午睡未醒,心想去赏识美人儿的睡态。便蹑着靴脚儿,掩近床前去;再一看,只见四只绣花帮儿的高底鞋子,伸出在罗帐外面。宝亲王知道是有两个女人睡着,他心中十分诧异。走上前去,轻轻把帐门儿揭开一看,一个是他的福晋富察氏,另一个却不认识是谁家的眷属。只见她两人互搂着腰儿,脸贴着脸,沉沉的睡着。再看那女人时,不觉把宝亲王的魂灵儿吸出了腔子,飘飘荡荡的不知怎么是好。原来那女人长得真俊呢!鹅蛋式的脸儿,长着两道弯弯的眉儿;丰润的鼻子,两面粉腮上两点酒涡儿,露出满脸笑容来。那一点珠唇,血也似的红润。最动人的是那一段白玉似的脖子上,衬着一片乌云似的鬓角;鬓边插一朵大红的菊花,真是娇滴滴越显红白。她春葱也似的纤手,松松的捏着一方粉红手帕;宝亲王看够多时,不觉情不自待,轻轻的伸手把那方手帕从那女人手中抽出,送在鼻子边一嗅,奇香扑鼻。宝亲王不觉心中一荡,他一面把那手帕揣在自己怀里,一面凑近鼻子去在那段粉也似的脖子上,轻轻一嗅,急闪身在床背后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