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面有了内应,史家和许家等外戚地位更加尊崇。插一句,元帝继位头一年就把他外祖父许广汉的一个侄子许嘉封了平恩侯。
  基本上,开始的时候两派之间矛盾还只是在不同政见范畴。但是帝国朝廷权力斗争的本质决定了它不可能总是局限在这个范围内。
  率先发难的是帝师派。
  萧望之上书元帝说:“尚书是国家政权的关键机构,不应该学武帝游宴后宫任用宦官,与古制不符。应当罢中书宦官,应刑人不近君侧的古制。”
  萧望之也够恨,要废了人家石显不说,还要彻底推翻宦官任中书的合法性。想要把宦官中书令彻底扫入历史的垃圾桶。可惜元帝对石显弘恭等人还是很有感情的,萧望之的意见并没有被采纳。
  也是,人家元帝身体不怎么好,还要依仗身边这几个能干的秘书。你把他们给撤了,弄两个大臣过来又不能二十四小时服务。再说,也没有宦官听话,比较一下,元帝自然还是喜欢这两个宦官当尚书。
  这个奏章自然使得史高和石显等人相当不爽。面对萧望之的攻势,他们的回击迅速也有效,
  石显等人向元帝建言说宗正出缺,鉴于散骑谏大夫给事中刘向积极向上、努力工作,建议让刘向出任宗正。元帝首肯。
  交待一句,刘向的祖上是高祖刘邦的小弟弟楚元王刘交。说起来,刘向也算是根红苗正的汉朝宗室。
  表面上看来,刘向由秩比八百石的谏大夫一下子右迁为秩中二千石的宗正,位列九卿。
  然而事实上,由于刘向失去了散骑给事中的头衔,由此被排挤出了国家的权力中心。
  事儿还没有完。石显等人也不会仅仅满足于一个把刘向赶出皇宫的结果。
  不就是上奏章弹劾吗?你萧望之会,我们也会!石显指使了两个小人物,一个叫郑朋,一个叫华龙。
  其实这个叫郑朋的一开始并不想站在石显那一队。他为了向萧望之的帝师派靠拢,上书元帝揭漏车骑将军史高派人到郡国收保护费、以及史家和许家外戚子弟的一些事情。
  元帝将郑朋的奏章发给周堪处理,周堪让郑朋等候处理结果。要说郑朋也挺会来事:向萧望之呈递书信,一通管仲、乐毅,周公召公的就把萧望之给侃晕了。
  萧望之一看,人才啊!马上召见。见了面,郑朋在萧望之面前更是吹得天花乱坠,萧望之与他相谈甚欢。
  但是,萧望之毕竟是个儒生,总觉得这个家伙吹得太猛,似乎有点不对劲。子不是曾经曰过嘛:“巧言令色,鲜矣仁!”
  所以就派人暗地打听一下郑朋到底为人如何。结果一打听,果然不是什么好鸟。于是萧望之不但自己不再搭理郑朋,还通知周堪等人注意不要着了这个郑朋的道。
  可怜郑朋刚以为自己背靠了一棵大树,以后可以好好乘乘凉了。结果事与愿违,被人踢出队了。
  另外一个人华龙,也是想入伙帝师派。结果被周堪认为行为淫邪,不配入伙。
  看起来这个帝师派和一千多年以后的东林党颇有几分相似:除了势力比人家差太远之外。
  可是有句俗语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子也曾经曰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则逊,远责怨!”
  萧望之的行为正好印证了民间智慧和子的论断的正确性。
  于是这两个感觉自己被抛弃被伤害的小人立刻改换门庭,投到外戚宦官派去了。郑朋向史、许两家哭诉说:“上书参你们那是萧望之、周堪等人指使的,不然我一个乡下人知道什么啊?!您这边能收留我的话,我愿意戴罪立功”
  史、许两家立刻接纳了郑朋这个投诚的帝师派弃徒,并在外戚侍中许章的安排下让郑朋下得到了面见元帝的机会。郑朋参见完了元帝,回来向史、许两家一通表功:“我向皇上揭发了萧望之的五小过,一大过!”
  史、许两家看到事情已经有了铺垫,就令郑朋和华龙更进一步:上书弹劾萧望之、周堪诬陷排挤史、许两家,并趁着萧望之休假的时侯把奏章递了上去。
  有弘恭、石显等人在里间做内应,奏章自然是在最合适的时间递到了元帝的手里。效果也很好——元帝命令弘恭和石显对此事进行调查。
  面对弘恭、石显的质问,萧望之硬气地说:“外戚专擅,骄奢不法。我上书是要匡正国家,并无他意!”
  弘恭和石显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击政敌的机会,他们对元帝说:萧望之、周堪和刘向私结朋党,互相举称,排挤外戚,为臣不忠,请招致廷尉云云。
  这里,弘恭和石显玩了一个简单的文字游戏,所谓的招致廷尉,就是交由廷尉下狱治罪。
  而我们的元帝同志还以为招致廷尉就像他派弘恭和石显去向萧望之问话一样,所以就同意了弘恭和石显的上奏。
  过了几天,元帝老见不着萧望之和周堪,有事情想咨询他们,就让人召见萧望之等人。
  左右回答说:“在监狱里面呢!”
  元帝大惊失色:“不是就让廷尉去问问话吗?怎么就弄到监狱里面去了?!”
  元帝也不是傻子,当然立刻就知道是谁捣的鬼:“把弘恭和石显给朕叫来!!”
  弘恭、石显知道事情迟早会露馅,但是他们对元帝的性格很了解。所以有恃无恐。见了元帝,两人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劲地磕头认错:以为陛下知道招致廷尉的意思,是臣等的错云云。
  三言两语,元帝的气儿也渐渐消了,就说:“让他们立刻出狱办公!”
  石显和弘恭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把萧望之等人的乌纱帽给捋掉了,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们翻过身来。石显和弘恭一番议论,觉得还是要史高出来施加点影响。
  于是史高上书元帝说:“皇上新近继位,天下教化未明。即便是帝师,既然已经下狱,没什么理由就出来官复原职,未免显得皇上刑狱过于轻率。还是把他们罢了官,放出来更合适。”
  要不怎么说元帝耳根软呢,听了史高一番话,竟然觉得很有道理。下诏收萧望之前将军、光禄勋的印绶,周堪、刘向贬为庶民。
  石显和弘恭欺瞒元帝都已经到了如此明目张胆的地步,居然磕几个头就得以安然无恙。
  可见石显和弘恭对元帝的了解以及元帝本人的昏庸无能。
  没过多久,元帝还是复赐爵萧望之给事中关内侯。毕竟萧望之是他的老师,感情和信任基础还是在的。
  元帝原本还想重新以谏大夫之职将周堪和刘向招入宫中,结果弘恭和石显从中作梗。周堪和刘向只能以中郎的身份重新入朝。
  自从上次不小心把萧望之弄到监狱里吃了几天牢饭后,元帝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所以对萧望之愈加信任和依仗,开始琢磨着让萧望之继任丞相。
  而这时史家、许家两家外戚看萧望之已经如眼中钉,肉中刺。必要除之而后快,听说元帝有让萧望之为相的想法,自然是想尽办法万般阻挠。
  偏偏这时候,帝师派又有人出手弹劾石显等人,正好给石显了一个扳倒萧望之的机会。
  事情是酱紫的。
  已经被排挤出中央权力核心的刘向看萧望之又受到重用,所以觉得打击宦官势力的机会来了。
  但是刘向又担心自己直接上书会使萧望之背上在朝中结党营私的嫌疑,因此他授意自己的一个亲属向元帝上书弹劾石显等人:
  奏章的核心内容是要求罢免石显等阉人,重用萧望之等贤士。
  不过里面倒是有一条新鲜的理由:前一段的地震就是因为这些奸人而发生的,只要远离了他们,自然可以免除灾祸,遇难呈祥。
  当然,这封上书必然是弘恭石显等人比元帝先看到。这两个阉竖一商量,这个事情十有八九是刘向那个臭小子弄的。
  于是两人看准时机,将奏章呈递给元帝。两个宦官一通表演,痛哭流涕说“有人要陷害臣等,臣等忠心为国,终难免遭人嫉恨”云云,一番忽悠。元帝就按照他们的意思,下旨要求严查上书人。
  刘向毫无悬念地被牵扯出来,获罪免官,贬为庶人。
  萧望之在政治方面的幼稚又一次显漏无疑。
  天下人都知道刘向是和你萧望之站一排的,这种时候,萧望之正确的选择应该是:上书声明刘向上书自己全不知情,与自己没有关系。简言之,丢车保帅,以后找机会给刘向平反。
  可是萧望之却选择了一个极其愚蠢的回应方式:他让自己的儿子萧上书给元帝说自己之前下狱是被冤枉的,要求平反昭雪。
  这可真是麻烦不找你,你自己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