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字只在用于某一意义的时候才有另一种写法,用于另一意义的时候就不能那样写。例如“凋、琱、雕、雕、鵰”五个字形,只有一个是在任何场合都可以通用的。
“草木零落”凋×雕雕ד镂刻,彩画涂饰”×琱雕雕ד鸷鸟”×××雕×真正的异体字并不太麻烦,麻烦的是这种部分异体字。再举两个例子:
纪、记(纪念、纪录、纪事)纪(纪律、世纪)记(记号、记忆、记者)挫、剉、锉(少)(挫折、挫伤)挫(抑扬顿挫)锉、剉(锉刀、锉平)异体问题又常常跟异读问题纠结在一起。例如“强”有三种写法,同时有三种读音(qiáng,qiǎng,jiàng),不过字形和字音之间没有选择关系。下面是有选择关系的例子:
讙huān=欢xuān=諠、喧舍shě=舍shè≠舍叫jiào(叫唤)≠jiào教(叫他走开)=jiào教≠jiāo
教异体字是汉字历史发展的产物,古书上的异体字也不可能一概取消。可是作为现代文字工具,异体字实在是有百弊而无一利,应当彻底整理一下。可是单纯异体字好处理,部分异体字处理起来可得费点心思。
3.异读字要尽量减少
异读字的情况比异体字复杂得多。异读字可以按几个读音是否相近分成两类,读音相近的又可以按意义的异同分开来谈。
读音相近的,它们的差别或者是声母不同,例如:
秘:mì,秘密;bì,便秘。
系:jì,系鞋带;xì,联系。
或者是韵母不同,例如:
薄:báo,纸很薄;bó,薄弱。
熟:shóu,饭熟了;shú,成熟。
或者是声调不同,例如:
骨:gú,骨头;gǔ,骨节、脊椎骨。
差:chā,差别;chà,差不多。
或者是声、韵、调里有两项或者三项不同,例如:
吓:hè,恐吓;xià,吓坏了。
壳:ké,鸡蛋壳儿;qiào,地壳。
虹:hóng,虹彩;jiàng,天上出虹了。
这些不同的读音往往是一个用在口语性较强的字眼里,一个用在书面性较强的字眼里。这些字的读音差别一般是有规律的:其中一部分在古时候只有一个读音,后来说话音和读书音分化了,形成“文白异读”的现象。各地方言都有这种现象,北京话不是最突出的。
有些异读字的一个读音专门用在姓氏或者地名上。例如:“任”一般念rèn,姓念rén,地名“任县、任邱”也念rén;“华”一般念huá,姓念huà,地名“华山、华县、华阴”也念huà;“堡”一般念bǎo,地名“吴堡、瓦窑堡”等念bǔ,“十里堡”等念pù,也写做“铺”。
上面这些例子都可以说是读音的差别并不表示意义有多大差别,只是使用的场合不同罢了。另外有些字,不同的读音所联系的意义已经有些距离。例如:
好:hǎo,好坏;hào,爱好。
缝:féng,缝补;fèng,缝儿。
传:chuán,传播;zhuàn,传记。
调:tiáo,调;diào,腔调。
这类字很多。它们的读音差别是古来就有的,规律性颇强,主要是用不同的声调表示不同的词类,声母的不同往往是声调不同引起的(如“传”、“调”)。这类字从语言的角度看,都应该算是两个字,不过关系很密切,可以叫做“亲属字”。
有些异读字,读音虽然相近,意义相差很远。从语言上看,不但不是一个字,也不能算是亲属字,只是几个字共用一个字形罢了。例如:
差:chā,差别;chāi,差遣。
炮:páo,炮制药材;pào,枪炮。
的:dí,的确;dì,目的;de,红的。
打:dǎ,敲打;dá,一打十二个。
末了这个例子最明显,一打的“打”是译音,跟敲打的“打”毫无关系。枪炮的“炮”原来写做“礮”,红的白的的“的”原来写做“底”,也可以证明两个“炮”和两个“的”
都是没有关系的。(的确的“的”和目的的“的”意义相关,古时候读音相同,是一个字,现在读音不同,也许得算两个字。)另一类异读字的读音相差很大。有的是意义相同,例如“尿”有niào和suī两读,“拗”有ào和niù两读。这往往是不同方言混合的结果。有的是意义毫无关系,是借用字形的结果。例如古代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是重量单位。粮食论斗,是容量单位;因为十斗粮食的重量大致相当于一石,所以粮食也论石,一石等于十斗,又成了容量单位(至今有些方言里粮食还是论“石”)。后来又因为一石粮食恰好是一个人所能挑担的重量,于是一石又称一担,可是仍然写做“石”,于是“石”就在shí之外又添了dàn这个音。广西壮族一度写做僮族,写“僮”读zhuàng,借用僮仆的“僮”tóng,于是“僮”字就有了两个读音。这种现象就是日本人所说的“训读”──借用汉字代表日语的字眼,不取汉字的音而用原有字眼的音来读,例如写“人”可是读hito,写“山”可是读yama。这种异读字,无论是方言混合的结果,或者是借用字形的结果,既然声音相差很远,在语言里都得认为是不同的字。
还有一些古代的译名,有传统的读法,跟汉字的现代音不同。例如“大宛”读dà-yuān,“龟兹”读qiū-cí,“单于”读chán-yú,“冒顿”读mò-dú。这是另一类异读字。
异读字也是历史发展的结果,可是在文字的学习上增加不小的困难。普通话审音委员会已经删汰了不少异读,保留下来的是委员会认为有区别意义的作用或者使用场合不同的。可是大多数字都只有一个读音,一字一读是合乎文字功能的原则,因而也是深入人心的趋势。因此只有几个读音都是常常应用,势均力敌,才能长久并行,例如“长”cháng和“长”zhǎng,“乐”lè和“乐”yuè。否则比较少用的读音很容易被常用的读音挤掉,例如“间接”不说jiànjiē而说成jiōnjiē,“处理”不说chǔlǐ而说chùlǐ,“从容”不说cōngróng,而说成cóngróng,“一唱一和”的“和”不说hè而说成hé,不但常常可以从一般人嘴里听到,而且也常常可以从电影里、舞台上和广播里听到。是不是有一天会“习非成是”呢?谁也不敢预言。
与此有关的是文言里的破读问题。例如“解衣衣我,推食食我”的第二个“衣”字读yì,第二个“食”字读sì;“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的第二个“王”字读wàng。有人说这种破读是注家的造作,不一定在实际语音上有根据。也有人认为当时语音确实有分别,现代还有不少用声调表示词类的字,可以作证。作为语言史上的问题,可以进一步研究,但是作为现代人学习文言的问题,也未尝不可以另作考虑。现代的异读是活在人们口头的,尚且有一部分已经在逐渐被淘汰,古代的异读只存在于古书的注释中,自然更不容易维持。还有一说,文言里的字已经全用现代音来读,很多古代不同音的字都已经读成同音,惟独这些破读不予通融,是不是也有点儿过于拘泥呢?
4.同音字数量繁多
同音字可以按意义是否相关分成两类。意义不相关的,象“工、公、弓、公”,“电、店、殿、惦”,例子多得很,不必列举,也没有什么可讨论的。意义相关的同音字可就不同了。它们的意义联系不是偶然的,是跟字音有关的,例如“崖”和“涯”,“亭”和“停”,“方”和“坊”,“椅”和“倚”,“历”和“历”。这些字是古时候就同音的。也有古时候只是读音相近,后来变成完全相同的,例如“获”和“获”,“座”和“坐”(古上声)。此外还有从古到今都只是读音相近而不是完全相同的,例如“长、张、帐”,“孔、空、腔”,“叉、杈、汊、岔”(后三字同音),“环、圈、圆、旋”,“见、现”,“昭、照”,“劈、辟”,“知、智”,“牵、纤”,“分、份”,“背、背”。这三类字,光从读音看只有前两类是同音字,但是这三类字都是每组读音相同或者相近,而意义相关的,从语言的角度看都是亲属字。
这里边有几个字的字形需要说明一下。古时候“历”也写做“历”,“座”就写做“坐”,“智”就写做“知”,“现”就写做“见”,很多书里还保留这些写法。“椅、纤、份、背”出现更晚,“椅”原先就用“倚”字,其余三个字原先都没有偏旁。这样,问题就复杂起来了。拿“智”字做例子,也可以写做“知”,那末,就“知”这个字形说,它是个异读字,有平声和去声两个音;就去声这个字说,它有“知”和“智”两个异体;从音和义的联系说,这个去声字和平声字是亲属字。“椅、纤、份、背”都是近代才出现的字形,是所谓“俗字”,不过“椅”和“纤””资格老些,“份”字资格虽不老,也站住了,只有“背”字又作为异体,归并到“背”字里去了,尽管两个字不同音。
还有一种特殊的同音字:“他”和“她”和“它”,“的”de和“地”de。这里的字形分别纯粹是书面上的事情,在语言里只能算是一个字。
现代汉语里同音字特别多。普通话里有字的音节大约1200多个,一般字典、词典收字大约8000—10000个,平均一个音节担负七八个字。当然不可能“平均”,有许多音节只有一个字,有不少音节有十五六个字,《新华字典》(1962年版)里zhì这个音节有38个字,外加9个异体。
同音字多了,是否会在语言里产生混乱呢?事实上,这种可能性极小。因为字总是组织在词句里的,这个音在这里联系什么意义,一般没问题。在书面语里,字形不同当然有帮助,但是也不起决定性的作用,“一字多义”一般也没问题。口语没有字形的帮助,照样能发挥交际工具的作用。不过在文字的学习上倒的确引起一些困难,写别字多数是由于同音。
汉语里同音字特别多,编民歌、说笑话、说俏皮话的人充分利用了这一特点。(1)六朝的《子夜歌》等民歌就已经有这种“谐音”的例子:“执手与欢别,合会在何时?明灯照空局,悠然未有棋(期)。”“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怜)不分明。”“奈何许!石阙生口中,衔碑(悲)不得语。”(2)谜语里谐音的例子:“穷汉不肯卖铺盖──刘备(留被)。”(3)歇后语里的例子:“灯草拐杖──做不得拄(主)。”“旗杆上绑鸡毛──好大的掸(胆)子。”(4)笑话里的例子:唐朝优人李可及,有一天有人问他释迦牟尼佛是什么人,他说是女人。问的人说:这是怎么回事?他说:《金刚经》里有一句“敷坐而坐”,佛要不是女人,为什么要夫坐而后儿坐呢?(唐朝妇女常自称为“儿”。)(5)对话里的例子:京剧《卖马》里秦琼对店主说要卖锏[jiān],店主说“不洗衣裳要碱做什么?”老舍的《断魂枪》里的沙子龙,遇到徒弟们为打架或献技去讨教一个招数的时候,有时说句笑话马虎过去:“教什么?拿开水浇吧!”(6)绘画里也常常有谐音的现象,例如画两条鱼表示“吉庆有余”,画两个喜鹊立在梅树枝头,表示“喜上眉梢”,画五个蝙蝠表示“五福临门”,画三只羊表示“三阳开泰”,等等。
5.一字多义与数字同形
多义字在任何语言里都是很普通的现象。越是常用的字,越是意义多。意义的分项也很难有固定的标准,可以分得细些,也可以分得粗些。同一个字,在小字典里也许只分两三个义项,在大字典里就可能分成十几项甚至几十项,这里就不举例了。需要讨论的是一个字的几个意义相差到什么程度,在语言里就不应当还把它看成一个字。最明显的是译音字。例如长度单位的“米”,跟吃的“米”毫无关系,重量单位的“克”,跟克服的“克”毫无关系。其次是虚字,虚字一般都是借用一个同音的实字。例如须要的“须”借用胡须的“须”(后来写成“须”,现在又简化成“须”);不要的“别”借用分别的“别”。这些都应该破除字形的假象,看成同音同形的两个不同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