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惟姿色出人,又弹得一手好琵琶。张千户意思要梳拢他,口里说,却身边没钱。陈巧取笑他道:“你只好狗咬骨头,干咽唾罢!”眉来眼去,丢了许多眼睛光:酒后敲台击桌道:“我定要娶他!”鸨儿道:“癞虾蟆吃天鹅?”笑是:
浪有偎红意,囊无挂杖钱。
今生已过了,重结再生缘。
浸寻半年,恰值代府乐部中缺个弹的,竟用价娶了进府。张千户知得,忙赶将来,却也只好眼睁睁看一看儿罢了。闷闷的买了壶酒,寻着陈巧坐了。平日学得番语,吃到醉了,编一个《北清江引》,唱道:
泼牟麟背了咱哈豚去,恼的咱没有睡。思他不肯来,抓也留不得。只索买一壶打辣酥,吃个沉沉醉。
大凡有才的人,不是好傲慢人,只是任着性。有照管不到处,人又拿个恃才傲物题目看他,越觉得他渺忽人。张千户善弓马,同僚也忌他,又见他疏脱,说他傲,所以堂官处说他不是,就把这个曲儿做了证见,开他个淫酗不简。每次巡按来,看了考语,又见他少年,信是有的,定戒饬几下。自此也不得管屯管印,弄得他没事干,越放浪了。
贝锦织谗言,谁明薏苡冤?
干城弃二卵,此案那能翻!
一日,机缘相凑,是抚院考察过堂,王威宁看了考语,又看一看人,道:“你年少,怎么不向上?”他不慌不忙道:“千户偶然有此,望老爷容千户知改。”王威宁见了他,人品已是俊伟,看他气宇,又甚镇定,有意用他,便笑道:“你改么?就留标下听用。”这千户也就小心谨慎,凡有差委,俱备停妥。因他会番语,着他管领一百名夜不收,日夜出哨,打探敌情。军中耳目最是要紧的,或远或近,或东或西,都要得知。没胆儿的见尘就起,没机智的多为他拿,以致声息不得传,传来也不真,最为误事。他每每自去,他有胆略,有机智,便是边外窠巢中,也走了去,没件不打探得来,以此威宁极喜他。
枯管枝亭角,颓然土木俦,
一朝借裁制,清韵自悠悠。
王威宁在任一年有余,恰值代王生辰。王威宁躬往贺寿,代王开宴请王威宁。先在小殿上,后因王威宁量好,又移翻席,到后园亭子上饮酒。只是:
芳树摇新绿,澄波湛蔚蓝。
惊沙塞北地,玩此小江南。
此时不用戏子,却在宫中叫出一班女乐来。奏了一会,那王威宁猛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手弹着琵琶,站在众人前面,这正是陈赛。
素睑疑镂玉,霓裳似破梅,
浑同庾岭上,一树向阳开。
他容貌已自出尘,看那纤纤玉笋,往来在冰弦中,尤自可爱。王威宁乘着半醉,站起来,躬了身道:“下官在此,为殿下犬马,今已年余,虽屡蒙恩赐,却不曾有破格之赏,今日妄有所求!”代王也只料要甚金帛玉玩,就信口应道:“先生要什么,自当奉赠。”王威宁打一个大深躬,道:“多谢殿下!下官所求,是这部女乐。既蒙全诺,即当领回。”代王一会言语不得,却已许出,悔不得,只得做一硬好汉,道:“叫承奉快送到先生衙内去。”王威宁又唱了两个肥诺,这厢承奉叫了轿马,送到院前。
深宫无复理冰弦,又抱琵琶向别船。
身似狂花任飘泊,随风冉冉落平川。
自此王威宁每日也置酒作乐,白衣女子,是第一个沾恩宠的了。
其时又值秋防,闻得边外喂马打粮,似有入犯消息。王威宁已先期发牌各路,叫行御备,又差张千户远出边外,探他消息。自己边上练乓催饷,声言打套,去恐吓他。这日正在后堂,列着女妓吃酒作耍,忽听得一声响,阶前落下一个人来,王威宁吃了一吓,看时却是张千户。这张千户从小曾学这件绝技,叫“鲫鱼爆”,一爆可高数丈,跃去数十丈。他曾打探,直入帐房,见个标致妇女,他见无人,去调戏他,高兴误踹了他脚,被他喊起,众边兵赶来,被他这一爆,脱了性命。那里还道是神人,会腾空的,不敢来赶。这时边信已紧,若等传鼓开门怕迟了,故也用此法,忙上堂禀道:“千户已到敌中,亲见边上已自动兵,分作三路。他有一枝由西来,明晚约到威宁海子,千户火急飞来通报!”王威宁听了,大喜道:“好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