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探虎穴子,巧脱骊颔珠。
有胆能如斗,轻身往若凫。
就把手中金杯,大可容一升酒,叫使女赐他,道:“杯也赐你!”叫女妓们奏乐。千户一面吃酒,一面道:“爷,敌兵来了,爷该出令,叫边上防守的防守,厮杀的厮杀才是。”王威宁道:“我备御已久,料他不能进边。待他师老粮尽,我轻兵乘他饥疲,可以大胜!”千户道:“爷是神算!但千户愚见,威宁海子有水有草,明晚兵马毕竟在此屯札。但沿海子地土泥淖,不便驰驱,不若明日五鼓出兵,乘明晚月黑,他营未定,千户领部下夜不收,先混入敌营,爷统大兵南首迎来,把他逼入泥淖,使他施展不得,可以全胜。若待他退,怕旷日持久。”王威宁道:“好计,好计!”
中夜拥旌旄,谋奇逸待劳。
刍荛言足采,一鼓靖边涛。
女侍因王威宁将杯赏了千户,又将一只金杯斟来。王威宁又叫把这杯酒也与他吃,杯也赏他。前边千户说话忙,这会不说话了,又连吃了几杯空心酒,略放了些胆。猛听得琵琶声,抬头去看,只见那弹的女子,侧着身低着头,恰似陈赛一般。那边越闪了身子开去,千户忘怀了,定要看个分明,不料王威宁早见了:
拴不住两条热肠,难躲避一双冷眼。
王威宁道:“千户,你爱他么?”千户惊得双膝跪下,道:“死罪,死罪!”王威宁道:“你尚未有妻?”千户道:“果是未有妻。”王威宁道:“我就将他与你!”就叫弹琵琶女子过来,道:“你随他去,也是个宜人。”那女子红了脸,故意要往里面走。王威宁道:“我一言已出,不可失信!”对张千户道:“你领他去,但不可忘了五鼓军期!”张千户满心欢喜,叩了头,谢了。女子也叩一个头,辞行。女子在威宁前行走,尚自趑趄,下堂明白,认得是张千户,也笑容可掬了。
沟水复归源,落花竟返树。
茫茫大海萍,亦有随风遇。
张千户出了辕门,把自己马驼了陈赛,先到家中。自己分付部下夜不收准备干粮器械,五鼓一同出哨。到家略与陈赛叙叙寒温,略说说欢喜的意思,不敢睡觉。也只整备些粮食器械,先到城门口,会齐众人,抄路赶到威宁海子。绕出敌兵之后,三三五五,混入贼队。这边王威宁点了五千人马,自己也骑了马,出边。总兵领兵三千,日晚也到威宁海西,准备横冲厮杀。出城一路恰是西南风,人马乘着顺风,且是行走得快。到申时分,忽然转风,飞沙走石,劈面打来。王威宁坐在马上道:“似此逆风,贼却得势了。”只这一句话,又引出一个人来。
子贡屈圉人,陈余逊厮养。
由来奴媵中,智足发卿相。
这人姓梁,名骥。原是梁总兵名下惯战家丁,少年有人相他要腰金衣紫。也有意功名,屡从出塞,蹉跎不遇,到了五十四、五岁了,壮心颓了,在军门充一个马夫,却嘴哩常要说些大话,惹人笑。
老骥心虽壮,弩骀步每先。
唾壶空碎击,伏枥自悲怜。
此时正牵着马,就开口说:“老爷要顺风,只要军士略趱行些,抄出前面那大林子,便是威宁海子西北,绕在他兵背后,我就是上风了。”王威宁举手道:“神助,神助!”忙催兵向北,要绕出林子。喜得风大尘起得大,虽与敌兵交错过,敌兵不觉。到得黄昏,果然我兵在后,敌兵反在我兵之前。一望五六里,风尘中隐隐都有火光,却是敌兵在彼安营。他略得只有边兵犯边,料没个官兵出塞,乘着水草,把马都放了,去了鞍辔,任他嚼草吃水。富的皮帐,穷的布帐,也有独自一帐的,也有两三人合一帐的,都各打点安歇。只有张千户兵,装做放青饮马,混来混去。将至初更,王威宁催兵掩袭,相隔里许,叫放炮。这炮一响,王威宁自北杀来,总兵自西杀来,张千户从中斫杀。敌兵闻得炮响,急要迎敌,有马抓不着鞍辔,有鞍辔抓不着马。风大得紧,尘沙蔽了,有弓箭刀枪,都不知向那一方斫射。三面驱将来,将好些兵马赶入水中,或落在岸上泥淖中。三路兵大胜,共计斩首九百余,生擒五十余人,夺获马骡不计其数。王威宁下令回军,一到军门,先将银牌花红赏了张千户,第二赏了梁骥。
上赏先持画,军功重发纵。
隐微有必录,谁不竞勋庸?
其余头敌二敌,生擒斩级,夺马骡,夺器械,以次受赏。先差官报了捷,以后叙功圣旨下部,巡按查核,分别愿封愿赏。王威宁升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兵进都督。同知张千户,补花马池游击。梁骥补镇远堡守备。自此大同一带,兵不敢南牧。张千户却也完了未了之缘,粱骥终不失腰金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