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愁蹙翠眉,低语度香脂,
说到深情处,难禁泪雨垂。
但先时樊八、朱云峰,还是胡一泉同伙石匠,往来还有名目。后来又有两个地方游花光棍,一个叫做钱奉川,一个叫做李承山,都是三十内外后生,人也标致,看上了他这两个媳妇。访得陈氏是个不端楷的,要踹浑水,踹上了老的,再乘机勾搭他这两个媳妇。时时腼腼腆腆,捱身进来,这陈氏看见是个标致后生来缠他,如何不肯?你进我出,陈氏喜得不空。邻舍因陈氏平日极会放泼,这两个都是地虎,没人来惹空头祸,任他方便。
欲海浩无边,汪洋欲浸天。
空劳精卫力,千古未能填。
两个媳妇看了,甚不像样,商量道:“先前这两个石匠出入,也尚隐秀,如今添了这两个后生,傍人那里辩个分明?连我们也落了浑泥沟了。说不得,再说一番!”两人难于开口,今日捱,明日捱,捱至一日,陈氏独坐在那厢,两个带着笑,走到面前道;“一句话要对阿娘说,几日不敢。”陈氏便放下面皮道:“是什么话?”两个刚道得句:“公公是做好汉的,丈夫是要做人的,……”陈氏睁着眼道:“什么好汉?什么做人?”先把钮氏一掌,钮氏闪得过,陈氏已把顾氏一把头发扯住,脖项里打上几拳。钮氏见打得狠,便忙上前道:“阿娘,不关他事。”陈氏道:“我难道怕你?不打你么?面上抓上两把,肩上咬上两口,却值李承山入来,道:“不要抓坏了门面,不好接脚。”陈氏嚷道:“他两个媳妇,做一路打阿婆哩!”
心顽耳石坚,苦口枉绳愆。
往愬嗟逢怒,花容饱老拳。
李承山道:“和同些罢。”陈氏道:“他肯和同,我便不淘气了。”李承山道:“如今人捉什么清?落得大家快活,都省气。”他自竟与陈氏房中去解闷去了。
顾氏对钮氏道:“做我不着,再打几下罢,你又来讨这苦!”钮氏道:“两个人做的,怎只累你?”怨畅一番,却话不曾完,早吃了一场凌辱。
陈氏对李承山道:“这两个泼妇,他不做这样事罢了,他不该来笑我。”李承山道:“叫他笑你不得罢了。”陈氏道:“他铁也似强。”李承山道:“他是撞着这两头牛,不曾得知趣味哩。若一沾上我们的手,眠里、梦里想这勾当,只怕替你争风相夺,又是口面,但你不要怪我跳槽。”陈氏道:“不怪,不怪,只要杀他的强,塞他的嘴。”李承山道:“不难,在我与钱奉川身上!”恰似:
放虎逐羊,教猿升木。
这两个得了口风,每日走来,竟与这两个妇人捱肩撩背,甚至搂抱。这两个女人声张起来.陈氏先赶来混嚷叫唤,混得人不听得。有时两个扯住了,要打要抓,陈氏又横身在内,打夺拆散。两个商量,要与丈夫说,怕丈夫愚蠢,与母亲、光棍斗出事来。陈氏又先扬声道:“你与丈夫说谎,赖我,我只做一条绳,不着叫你们都走不开。”两个如何敢说。没奈何,两个在家,走则同走,坐则同坐。丈夫出外,两个同卧,顶紧了门,还禁不得撬窗,挖壁。陈氏尝对着两个冷笑道:“好痴货,放着快活事不做,讨烦苦。”不知:
衽席瞬息事,纲常千古闲。
寸心有真见,肯复负红颜。
陈氏把那媳妇视如仇敌没些要紧,说话应得迟,做用做得慢,不拘木柴、棍棒乱打。道:“铁也怕落垆,难道你硬得我过?我叫你不依我不歇。”终日闹吵不住。有嘴快的邻舍,早传到他父兄跟前,父兄来问因甚争闹,陈氏先嚷道:“你养得好女儿、好妹子,替你养大了,会得忤逆阿婆、打阿婆。”他父兄问甚缘故,要他出口好说话,他两个只不言语。父兄接他回去,道:“这事我都知道,你是为你公公、丈夫与我争气,但这禽兽人家,如何安得身,不若叫你丈夫来说明,要他离书改嫁。”两个道:“这隐微事,那个与你做证见?且说起,要出我公公、丈夫丑。离异?我无再嫁之理;争兢?他有这些光棍相帮,你们也不能敌他。如今我真金不怕火,只恁捱去,他年老了,这干人自不来了。”
秋老山无色,花残蝶自稀。
光阴过飞电,难驻是斜晖。
两家原是本分人家,见两人说也有理,只得听他。住了几日,都要回去,道:“婆婆丈夫无人照管。”他父兄见几番说不听,留在家中亦无结局,也就听他道:“任你,任你,只怕真金久炼,也要消折了些。”一到,这些闲管邻舍,一个道:“阿娘,便再住几日,回来作甚?”一个道:“老人家也混了半世,你花枝样后生,假吃跌也混混罢,还有好处。如今穷人家守到白头,不曾有贞节牌匾。”他两个都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