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小说”派作家无意于直接介入现实事务,只是间接、迂回、含蓄地表现对现实的态度。他们更热衷于对艺术形式的探索和对新技巧的实验,如通过对同一事物重复描写中的细微变化折射人物心境的变化(《嫉妒》);心理描写与环境描写的重叠(《在迷宫里》);对同一对象的多角度与多重性描写(《度》);对同一时空中不同事物的多头描写(《米兰巷》);对人物之间感应关系与潜对话的描写(《陌生人的肖像》);排印中的造型手段(《运动体》)和以符号、图像表现的手段(《航空网》)等,巴尔扎克式传统小说的原则与技巧已被摒弃,它要创造的是更符合后来工业社会情状和当代人感知方式、审美情趣的艺术品。
(1)阿兰·罗伯—葛利叶罗伯—葛利叶是“新小说”派的首脑人物,毕业于巴黎国立农学院,以农艺师身份研究了多年水果蔬菜。1953年发表第一部小说《橡皮》,被评论家认为是“物本主义”小说的发端,次年发表第二部小说《窥视者》,声名大振。此后陆续发表了《妒忌》(1957)、《在迷宫里》(1959)、《幽会的房子》(1965)、《纽约革命计划》(1970),《一个幽灵城市的拓朴结构》(1976)、《德冉》(1981)等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集《快照》(1962)。
60年代起,他又涉足电影领域。由他编剧的《去年在马里安巴》在第22届威尼斯电影节上获大奖。他又亲自编导了《不朽的女人》(1961),《欧洲快车》(1967)等影片。此外,他还有理论着作《为了一种新小说》(1963),其中《未来小说之路》和《自然、人道主义、悲剧》被称作“新小说”派的宣言。
罗伯—葛利叶认为,“世界既不是有意义的,也不是荒诞的。它存在着,如此而已”,“事物就是事物,人不过是人”。在几个世纪以来的小说中那种将物质世界人格化的、泛人的、万物一源的人本主义在当今已不合时宜。
他主张毫不动情地去观察和描写物件的表层,其物理属性、度量、位置、它与另一物的距离等。他的主张被评论界概括为“物体主义”。在他的小说中,充斥着对景物的冷静、细致、反复以至繁琐的描写,乱石磷峋的海滩、陡峭的海岸、街巷、酒店、住宅房间,仿佛是人附着于物,而非物附着于人。他认为,正因为保持了人与物的距离,作品中的人才更富于人性,因为真正的人道主义应充分认识到物的存在。
对物的强调与作者对真实的理解有关。他认为,巴尔扎克的方法适用于表现19世纪的社会,对今天的人来说,那是一个已经失去的天堂。20世纪,纷纭繁杂、错综交织,具有多方面、多层次的现实需要新的方法来表现。新小说表现的不是一种真实,而是多层面的、浮动的真实,人的内心世界和外部世界都像迷宫一样,只有在对物的浮动变幻的描写中,真实的图景才能映现出来。
他的成名作《橡皮》写的是一个侦破案件,但案情真相始终影影绰绰,情节似断似续;《窥视者》也写一个杀人案件,作者从各个角度写了许多蛛丝马迹,但决不痛快说出到底何人所为;《在迷宫里》的那位士兵在一个巨大的城市里走来走去,街道、建筑物、门窗几乎一样,士兵像迷宫中的梦游人;《去年在马里安巴》中的那对男女是否曾经认识也不确定。剔除感情色彩和主观因素,让冷漠的笔触“停留在物体的表面”。作者显然是不想损害现实本身的丰富、繁杂的内涵和原生态的结构组织,使其更具真实性。但在对物的客观描述中却往往隐含着对某种社会历史内容的整体象征,比如《在迷宫里》。
(2)娜塔丽·萨洛特当萨洛特初出茅庐时,她的小说并不引人注意,萨特独具慧眼,为她的《陌生人的肖像》写序,称赞它“把一种能超过心理学而在人类存在本身中达到人类现实的技巧,发展到最高顶点”,是一种“反小说”。
萨洛特对这热情的奖掖却表现了惊人的冷静:
“不,我不同意这种提法。”
她认为没有什么“反小说”,只有各种各样的小说,小说本来就应当是各各不同的。作家“只有感受到了一些别的作家所未曾感受到的,未曾表现过的东西,才应当去写作”。可见,这是个个性特异、创新意识极强的作家。
萨洛特原籍俄国,两岁时父母离异,她随母亲辗转于法国和俄国之间,操法、俄两种语言。后来又学了英语和德语,在巴黎读英国文学,在牛津学历史,获两个学士学位,又在德国学社会学,巴黎读法律。1935年起,她遍游欧洲各国,并在欧美许多国家讲学,是个渊博而阅历丰富的人。
她的处女作是短篇小说集《向性》,1939年出版,这是“新小说”初露头角的作品。此后接连出版了多部小说:《陌生人的肖像》(1946)、《马尔特洛》(1953),《行星仪》(1959),《金果》(1963),《谎言》(1967)、《生死之间》(1968),《您听见他们吗?》(1972),《这真美》(1973),《傻瓜们说》(1976)等。1956年发表的《怀疑的时代》则集中阐述了她的文学主张。
萨洛特认为在新技术广泛应用的情况下,读者对微观世界的真实图景更感兴趣,古典小说对外在世界面貌的描绘已失去魅力。于是她的小说摒弃人物和情节,而用大量的对话和“潜对话”来表现人的意识的“地下活动”。
《陌生人的肖像》以窥视者的眼光写一对相处不睦的父母。窥视者鬼鬼祟祟,有时还参与其中拨弄是非;《马尔特洛》写叙述者的叔叔把钱交给马尔特洛,请他帮买房子。马尔特洛把事情办得有条有理,却从此失去了人们的信任;《行星仪》写一个叫盖米埃茨的年青艺术家,娶妻之后被岳母撺掇着去算计婶母的房子。作者对房子的描写不厌其烦,人物关系的叙述却十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