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始终只写日常琐事,并且把着眼点置于人的内心世界。这与罗伯—葛利叶的见物不见人完全不同,与同样注重描写人的微观世界的前辈也不同:普鲁特的情景和过程是静止的,乔伊斯写出了内心独白的运动形式,沃尔夫擅长抓取人的瞬间感受,萨洛特则不仅写内心独白,而且写其前奏,写内心独白前一瞬间的心理活动,特别是潜伏在话语深层的近乎生理性的精神现象。然而萨洛特反对弗洛伊德的潜意识学说,而认为人类的心理活动都是有意识的,所谓无意识,恰是过于迅捷而使人来不及觉察的那部分意识。作家则应将其捕捉,并加以描述。
萨洛特不直接触及重大的社会题材,她更关心精神领域的基本问题。她许多作品的潜在主题都是表现世界的荒诞性,人与人的无法沟通,在这点上,她以及新小说派与荒诞派文学是一脉相承的。
(3)米歇尔·布托尔布托尔是法国文坛上公认的思想活跃、知识渊博的作家,但早年却由于缺乏正统的学历而备受冷落,尽管他得过文学博士学位。
布托尔认为,小说就是一种探索。他们探索的是一种“小说的诗学”,并认为“小说应当能够继承全部旧诗学的遗产”。为建立和实践这种诗学,他在几十年内创作了30余部小说,并出版了四大本《文集》进行理论阐发。
《米兰巷》(1954)是他最早的一部小说,套用了乔伊斯的名着《尤利西斯》的结构,写巴黎的一座楼房,从晚上七点到次日早晨七点各层房间里发生的事。小说的每一章写一小时发生的事,同时研究这座七层楼房的几个楼面,情节十分简单,作者旨在探索一种同时、同地的写法。
《日程表》(1956)渗透着作者对时间的思考。小说写法国青年勒凡尔在英国城市勃莱斯顿某公司实习一年期间的生活。全书共分五部分,分别与主人公逗留的不同时期相对应,但不按正常顺序排列。作者还以三分之一的篇幅来描写这个城市的街道和公共汽车分布情况。故事十分简单,但在作者的笔下却魅力十足。
第三部小说《变》(1957)继续对时间和空间问题进行探索,写经理戴尔蒙常常离开巴黎的妻儿到罗马去出差,在那里养了个情妇赛西尔。他本想把情妇带回巴黎,思之再三后作罢。因为那样一来,“罗马的美梦”就不存在了。小说就写他在火车上的反复思考,时间的推移引起空间的改变,每一段时间都有其对应的空间景象。
《度》(1960)写的是一个中学里远近程度不同的师生亲戚关系。作者通过三个不同人物在同一环境、同一时间里对同一生活现象的观察和叙述,运用了多角度地表现同一现实的手法。
《运动体》(1962)中,时间以两种垂直相交的方式展开,一是叙述的时间,作者逐个回顾美国的五十个州,每州一小时,一章,共五十章;一是与此垂直相交的美国历史的展开。同时也涉及到了世界其它许多地方。这部书的风格从内容延伸到书籍的排印方式:美国部分以蓝色铅字排印,澳大利亚用红色、页码在上、题目在下,美国部分相反,作者认为这种设计具有造型艺术的性质。
布托尔曾说:“在这个从四面八方对你进行袭击的几乎发狂的世界里,小说是可以使你挺起身子,继续明智地生活下去的奇妙方法。”所以他的小说在仿佛是毫无内容的文字游戏中,也寄寓着深沉的社会历史内容。比如《变》,在主人公与妻子和情人的周旋中,实际上透露着在欧洲人心目中,罗马帝国观念的深远影响,展示着两个城市间悠远的血缘关系。他在写他与外部世界的关系时,也在刻意替不善于自我表达的人们代言,促使他们表现自我,所不同的是,他们要表达的和激发读者表达的,是个人对世界的直接经验,而非受到规范的或他人的间接经验。
(4)克洛德·西蒙西蒙(1913~)以其1960年发表的《弗兰德公路》而名重一时,并被列入新小说派。他生于马达加斯加,在英国的牛津和剑桥大学读过书,也曾学过画。1936—1939年间游历西班牙、德国、苏联、意大利、希腊等国。
二次大战期间曾被德军俘虏,战后在比利牛斯山区定居,种植葡萄,同时开始写作。他的主要作品有《作弊的人》(1945)、《钢丝绳》(1947)、《古利维尔》(1952)、《春祭》(1954)、《风,重建巴罗克风格装饰屏的尝试》(1957)、《草》(1958)、《弗兰德公路》(1960)、《豪华大厦》(1960)、《女人群像、关于让·米罗的二十三幅画》(1966)、《家史》(1967)、《法萨尔战役》(1969)、《瞎子欧里昂》(1970)、《导体》(1970)、《三折画》(1973)、《事物的寓意》(1975)等。在新小说派中,西蒙不能算是首要人物,但他却获得了1986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给苦心经营了30余年的新小说奠定了更牢固的国际地位。
西蒙受福克纳和加缪的影响很深,他的处女作《作弊的人》从主题到形象都与加缪的《局外人》相似。他认为世界缺乏理性,人受时间的支配和莫名其妙的历史事件的左右,被困于厄运之中,无法逃脱,物独立于人并且常常制约人。他最初的几部作品基本上是传统写法,有人物,有情节,娓娓道来。
从《风》和《草》开始,有了明显的“新小说”特色,不重情节的连贯性,时间自由跳动,场面相互交错,刻意描述人物的内心独白或潜意识活动,有时用大段的没有标点符号的句子,起伏回旋,重叠错乱的结构来表现人的瞬间感受和现实生活的冗杂混乱。在他的代表作之一《历史》中有这样一段话:“这是些陈旧不堪、胡乱剪接起来的老影片,许多段落整个丢失不见了,以至从一个画面突然跳到另一个画面,使人无法弄清那个得胜还朝的强盗在此之前是如何行动的剪刀加胶水,总算避免了导演令人厌烦的叙述,时断时续地把故事情节交待出来。”这可以算是对他本人小说创作的形象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