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义士使出两臂气力,将那五七个清奴,打得头破眼肿,个个跌倒。那柴夫叱道:“你等好大胆的清奴,可认得古巷谢阿宗么?我的别号叫做拼命虎,这一副拳头,专打世间梗顽不明道理的人。我拼命虎路中见不平的,尚敢出力相助,纵然杀死人命,我情愿甘心抵命,虽死无怨。
幸而这几个畜生是在城内,若是在城外郊野之处,你等几条狗命,定在我手内勾销。”五七个旗军,闻他之言,吓得屁滚尿流,各各逃奔散归。
街中众人无不欢喜,无不称赞那拼命虎谢阿宗,是个烈烈的大丈夫,盖世豪杰的好男子。阿宗便问那少年道:“贤官,何处人氏?”洪世珍道:“启上恩人,小子家住西门内,洪厝埕人,烦请恩人送我回家。”
谢阿宗道:“既如此说,这亦做得,自古道救人须救到底。”即挑起柴担,送洪世珍回家。早时看者,已有向洪家报知之人,洪庆裕闻知此事,即叫一群仆从飞奔前来,途中见着儿子,欢喜道:“我儿如何得脱?”洪世珍指定谢阿宗道:“就是蒙这位恩人力救,方得回来。”
洪庆裕听说,进前向那柴夫深深作了一揖道:“深感大德,若无恩人仗义力救,定被旗奴所掠,请恩人大驾到寒舍一叙。”
谢阿宗慌忙歇落柴担,答礼道:“说哪里话,而今长者同令郎回府就罢!小可还欲去叫卖这柴。”洪亮道:“这柴我厨下亦要用,请大驾同往。”
谢阿宗见其意诚笃,同他来到洪家。洪家父子请恩人上坐,令人送上香茶。洪世珍入房中,见母亲备说恩人相救之事,一一告知。谢氏听着,喜自天降。洪庆裕设席款待恩人,饮至半酣,洪世珍捧出白金十两,至席前请道:“奉家慈之命,些少薄礼,酬谢恩人,望允笑纳。”
谢阿宗即出席双手扶起道:“小可因路见不平,非贪财利,我等以义气为重,怎好如此?被街坊之人耻笑。”洪家父子再三相劝,谢阿宗勉强收起,再入席坐饮。饮毕,谢阿宗起身告退。洪家父子相送到街上,一拱而别。谢阿宗接过尖担,得意回家不题。
且说浮洋市附近侯郭乡中,出有二个英雄:一人姓郭名怀沛,别号白花蛇;一人姓吴名清,别号白花虬。二人惯习水性,武艺出群,臂力过人。
这日同往城内访友不遇,时已晌午,往南门外客店饮酒。二人走入里面,选一张洁净桌子坐下,叫店主人拿酒菜来,店家问道:“客官,欲用何件美味?”吴清道:“有好的酒菜,只管取来,一发算还你钱。”
店家道:“时间便有。”又见公府之人六七个清军亦至店中来饮酒,进入店内,在中间一张大桌坐下叫道:“主人,取上酒菜并好山珍海味俱来。”店主答道:“就来办。”
那走堂的先捧五七盘嫩鸡、精肉、鲜鱼美味各件,送到郭、吴二人面前,将物件排开,二人对酌。
那清军见了叱骂店小二道:“好大胆的畜生,如此无礼!我等叫你取酒菜,何故反倒送于别人?”店家道:“将爷,那二位客人先到,理宜先送进。列位将爷才来,时刻就办来。”
内有一个清军大怒,跳起身来,开五指,望那店小二面上打去,叱骂道:“难道我公府之人,看不上你的眼里,莫不是白吃你的不成?你敢这等放肆!”那店家被清军一打,只得走入里面去了。
郭、吴二人看见,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一同起身进前,叱道:“你等清军如此无礼,客店中客无尊卑,位没高下,何故这般胡乱打人?我劝你知事忍事,方保无事。”
清军骂道:“你这二个狗畜生,莫非欲与他争一口气么?潮州城之中,谁人不晓我等是公府之人!”郭、吴二人听旗奴如此叱骂,一时忍耐不住,使出两双拳头望清奴打去。这清军何曾想到有人打他,不禁跌倒在地。
众清军见了,一并奔来厮打,有分教:白花蛇大闹客店,青草虬痛打旗奴。
第四回农家子暗入地狱严通判梦上天堂
话说当时郭、吴二人打倒清军,清军一同奔来大闹。两人各拿出全身本领,郭怀沛双掌并起,挡住了要路咽喉;吴清两脚飞起,抵住了出入要害。
郭怀沛拳打南山猛虎,虎也难逃;吴清脚踢北海蛟龙,龙也难脱。这边清军奔打,被郭怀沛拳打翻身便倒;那里清军抡来,被吴清飞脚一起,踢着小肚,跌落地上。这场恶打,可怜把店家物件都打得粉碎。那开店的人躲在里面,叫苦连天:“完了!完了!当初只望赚得多少钱财,谁知到如今,反被弄得家产尽绝。”
当下吴、郭二人,乘势跳出店外。众清军吼叫一声,齐执腰刀奔出店门来赶吴、郭二人。吴、郭二人,立定前后,如生龙活虎一般,双拳起处,雷电奔吼;飞脚起时,风雨惊倒,把那旗奴打得几个倒在地上。
有的爬起来,再接起腰刀杀去,被吴清眼明手快,拾起路旁一块石头,约重七八十斤,望清军只一掷去,中着一个清军,仆地一声,倒于地下,鲜血直流,立时气绝。吴清就他手里夺取一支腰刀,竟奔上前去助郭怀沛,见搠翻一个旗奴,叫声:“兄弟快走罢!”郭怀沛会意,二人逃上大堤顶,跳下水中,从江心逃走去了。
众清军追到堤上,睁眼观看,没奈何转回公府,报知于将军。
于国琏闻报,勃然大怒,整理衣冠带清军禀知千岁。公爷听说,即召海阳县令到公府。知县顾仁存听报,吃惊不小,速至公府参见千岁。公爷说:“清军被人行凶打死,立即捉拿正犯,并帮手一犯到案定罪。”
海阳县领命回衙,饬差先提店家,然后唤仵作并店家一干人押到南门外,检验清军尸身明白,填写尸单,回到县衙,立时当堂审问店家口供。店小二因未问姓名,实在不知此二人何方人氏,从实告诉一遍,立案存卷。顾知县只得把店家暂收在监,即着原差缉访。捕捉正凶正犯并帮手立提到案。原差领了火签,察访缉捕。
按下不表。且说公府王姑尚束英,自从丈夫身殁之后,与代子于国琏有私,时常结云雨之欢,常叮咛小叔:“凡事须听于国琏之言。”
沈瑞公年轻,承先兄临终之言,听嫂氏教示,深信于代子之言。况这于国琏拜认左都统邓光明为干父,使于国琏横冲直撞,谁人敢当?纵恿清军虐害人民,抢夺良家女子,强禁少年子弟,种种妄为,不可屈指。这话休题。
且说正话。城外乡民农夫之家少年,每日有人来城收买粪溺,或走上户门前经过,或在贫家门首街前街后唤买,不知不觉误入旗巷。
鞑女旗妇,一见少年生得俊秀,肥胖者诱入里面,将房门紧闭,求他取乐。
少年虽一时仓皇,不知地位,到此时亦不得不从,日夜留禁在内,逍遥快乐。时长日久,纵然铜皮铁骨,性命亦难保全。
那少年渐渐形容瘦损,兵尽矢穷,不能骑射。旗女谅他:“再不能与我交欢,留他何用!若欲放他回家,恐泄漏丑事,何不将他谋死?岂不干净!”准备酒肉与那少年饮食,将他灌醉谋死,抽出利刃,把尸骸割碎,藏在瓮内,候更深人静移放城南马路。旗妇如此行为,不止十百,不及一月之久,城南瓮子共约有八十多个。不在话下。
且说城外乡中人民有子弟入城买粪溺者,多不见回家,俱到城内寻访,亦有父寻子,亦有母寻儿,亦有兄寻弟,亦有妻寻夫。每日纷纷闹闹,四下跟寻,并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