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到西门肉店叫道:“公府雄鹰饲得多,今日欲派八两。”屠户中有人不肯,向前说道:“我等猪肉亦将血本求利,就是千岁府中饲鹰,初时系买的,后来派取四两,过了数天又派六两,而今又欲增加,叫我们血本消化,不派不派。”清军大怒,将他擒拿,众人向前相劝。屠户无可奈何,只得依他八两。一家屠户派起,各各依例而行,清军得意回归。
众屠户会齐,相议道:“我等生意若是要继续作,必须议一章程,方能作得。公府出来这班旗奴,如此猖狂。初时买的,后来免钱派的;摊派不已,又增加到八两;不久又欲增加,不若推举一人往府县呈控。”又一个屠户道:“我想起来,恐怕府县不敢担承,若欲申雪此冤,除非刘总兵大人,决不敢担承矣。”又一人道:“虽然府县不敢担承,宜当先呈状控告,然后可赴刘总兵处控告。”
众人道:“有理有理。”当日具呈往府县入呈,俱批不准,遂到汪道台衙门呈控,道台知系公府清军强取,批落府县查明详办。众屠户道:“如此,不若齐到刘总兵处控诉。”
刘总兵收下众屠户状词,系清军强取猪肉一案,召集众屠户问其情由,吩咐道:“明日旗奴到市集取物,许你等将他擒来。本镇自有分断。”众屠户领命,叩谢出衙,回店中相议道:“而今刘总兵替俺作主,明日这清奴前来取肉,不可放过他。”及至明早,众屠店一齐摆得齐整,不比前日宰一只,只拿出一腿摆在铺面,余者俱藏在店内。今日见有人做主,尽行全摆在店面。
众清奴见得许多肉店,猪肉比往时大不相同,便道:“今日欲派十二两。”屠户道:“将爷,这肉是刘大人帅府要用的。”清军叫道:“咄!我公府若无肉饲鹰,哪有到刘总兵帅府用的?难道刘总兵势力敢来压倒公府不成么?今日定欲派十二两,少一些不得!”众屠户趁此时一同叫道:“今日这清奴如此无理,不可错放他。”
一人动手,人人齐至,打得清奴欲死勿死,欲活勿活。有畏事者,见势不好,逃走回旗巷去了;留下的有五七个,被众屠户打得头破嘴肿,拖至刘总兵衙门内来了。
辕门官千总陈虞龙入内堂禀知,刘总兵出堂,坐内堂先召清军道:“你等不守法度,强派民物,如公府中欲饲鹰,亦该照价与他买。
他是血本,你等仗势强派猪肉,叫他血本谁归?今是初犯,暂且轻饶。你等日后再敢违法强取,本镇将你带到公府见千岁究罪。”按法说毕,放他出去之后,亦召众屠户入内面谕道:“本镇命你等将他们捉至帅府,本镇将他们带到公府见千岁究他之罪,你等将他们打伤,血泪沾衣,本镇怎好施为?如今你等市镇近在旗巷者,俱可搬在上面街道置市,本帅府每日命军兵巡查。”
众屠户听说大喜,叩谢回店。明日置市,即在上面街道开张买卖,刘总兵亦命军兵稽查清兵。自此无一人敢到市集强取,众人民好不快活,尽皆欢喜。不在话下。
且说城外十里之远,有一地名长美桥,乡中有一个雄杰,姓邱名齐,别号长尾彪,娶妻苏氏,生一女名唤锦凤,年约一十七岁。生得十分美丽,姿色无比,因往城外探望外祖,住了几天。
这日正欲回家,有一老妪作伴。行至乡村不远,偶逢公府内于代子,带有二十名清兵,往郊外游玩回归,至长美桥中。老妪见官长在前面昂昂然而来,即叫锦凤回避躲在一旁。那于代子在马上一见这少年女子,生得花容月貌,马上叹道:“自我到潮州许久,未有见此妇女姿色,真是令人可爱。”前面一个清军道:“将军如此称赞,莫非中意么?”于代子道:“虽然中意,其如他何。”
清军道:“果系中意,将他抢到署内受用,有何不可?”于代子道:“恐他父母闻知,怎肯干休?”清军道:“将军差矣!若论潮州各官,见是我公府中人,谁敢受他状子?”于代子道:“说得有理!你等把他抢到府中,自有重赏。”清军道:“领命。”
一齐走至面前,将那老妪推倒,就把女儿抢出,背起而走。
老妪爬起来,没奈何慌忙奔回邱家报知。苏氏闻知,一惊非小,步出外面,寻叫丈夫,告知缘故。邱齐听知,怒气填胸,纠引二十余个赤汉,拖棍拽棒赶来,前途夺回锦凤。于代子见后面有赤汉持棒赶来,明知是欲夺回女子,即令清军一同抽出腰刀,拦住来路。
邱齐等赶到面前,接住拼杀一阵,无奈他们有牌刀,敌他们不过,四散奔走。
偶逢刘总兵标下把总詹兆奇,奉刘总兵之命,在揭阳右营公干回归。带有二十名军校,恰来到长美桥,逢着这一班赤汉,手执棍棒,拦住要究问明白。
邱齐见是官长,跪在跟前告诉女儿被抢一事。詹兆奇道:“升平世界,安有清奴敢如此猖狂,不守王法?唤众百姓随我前来,夺回还你。”遂命众军士同赤汉一并赶上。
于代子道:“后面人声大闹。”见有官军相助,知事不谐,忙叫清军把女子丢落,各自逃走入城回公府。而詹把总夺回女子,心中大喜,命他父亲领回家。邱齐父女拜谢他救命之恩,同众归家。
詹兆奇同军士亦回城进入帅府,告知刘大人:“在长美桥,清军抢夺邱齐女儿,系小把总夺回交还他父亲领回。”刘总兵听说,喜之不胜,赏赐詹兆奇酒肉,叩谢出府不题。
且说潮州西门内,有一上户洪亮字庆裕,娶妻谢氏,单生一子名世珍。年方十六岁,十分乖巧,貌美如同冠玉,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若论才学,子史精通。或采山茹,或钓水鳞;回家则明窗净几。他吟咏得意外,且歌且舞;又孝顺父母,洪庆裕夫妻爱惜如同珠宝一般。
这日清早用饭之后,欲往街上买些册籍,又往府巷买些玩器。
谁知路遇公府五七个清军在街上闲游,看见洪世珍容貌魁梧,姿色俊美,清军一见心动,忖思道:“自我等至潮许久,未见有如此俊秀郎君,秀色令人可餐,相告道:“何不抢他到军房取乐?有何不可!”立意已定,进前把住路,说道:“你父亲欠我等银两,因何至今没还?”洪世珍闻言骇异道:“莫非是你等敢是错认了人?我家虽无石崇之富,亦是衣食充足,不用欠人银两。
你说我父亲欠你银两,你知我父亲之名字乎?”清军答应不出,只说:“簿上明明白白有你父亲的名。”一齐上前,把洪世珍拖入旗巷。洪世珍知事体不好,出声叫救。
铺户知是公府清军,谁敢出头相劝?适逢一个挑柴樵夫,看见填街塞巷,众人喧闹。一看清军抢夺一个少年之人,柴夫心内有些不平,即问铺户缘故,听着众人说如此如此。
那柴夫不听则可,听着此事,怒气充胸,两眼突出,心中一点无名火,自从脚底直冲顶门,手执扁担,上前叱声道:“你等好无道理!他父亲既然欠你等银两,因何不晓得他姓名?无故妄生事端,全不思朝廷理法。”言毕将那少年夺转回来。
旗军叱道:“干你甚事?无故自来寻死!”那个柴夫叱骂道:“该死的旗奴!我今天以正言相劝,你反将恶语伤人。”使出尖扁担把清奴打得东倒西跌,五七个清奴在地上爬起来,各抽出腰刀,一同赶来。
街上众人看见他们势头凶猛,便叫:“好汉,快走!背后清奴赶来了。”那柴夫听着,回身看见清奴持刀赶到,便立定脚步,做成劲势,威风凛凛,好似登山的猛虎,杀气腾腾;犹如出海的蛟龙,豪杰施威,惯救不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