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跳下马来。将马拴在树上,去搜寻他们的东西,除了施良们的包裹行囊外,其余的都是败絮破衣,饭团荞饼之类。头一个笑道:“大约这般人都是些逃荒的饥民,出于无奈,干此勾当,也是可怜。”三人点了点头。
施良爬近前来,叩头哀告道:“多蒙众位英雄救了性命,生生世世,不忘大恩。恳求将包裹行囊掷还,也好趱程。”那头一个大汉道:“此刻辰光也不早了,前面没得宿处,不如到我们那里暂过一夜,明日早行。但是你们的车夫到哪里去了?”施良道:“贼人出来的时候,车夫就不见了。”那大汉扬起头来,四面一望,只见一个草堆里,一个人在那里探头缩脑的。大汉大喝道:“你那鬼头鬼脑的可是车夫?快到这里来!”果然是车夫,一伸一缩地走进树林来,痴痴呆呆立在那里。那大汉道:“你快将马驾好,随我们去。”车夫诺诺连声,牵马过来,将车驾好。那大汉叫施良扶了卫茜上车,大家坐好。那四个人两个在前,两个在后,向南而行。曲曲弯弯地走了四五里,日已沉西。到了一座猛恶林子,前走的唿哨了一声,林子中跳出七八个人来。前走的把嘴向车子一努,七八个人把车子一拥上山。卫茜在车子里见一路上都插得有刀枪旗帜,料道不是个好去处,悄悄对施良说了。施良只是攒眉蹙额,不发一言。须臾到了山顶,走出四个大汉来。与这四个大汉相见,一同上止厅一品排坐下,叫施良扶卫茜下车,两人战战兢兢站在当地,忽听上面大喝道:“把那老头儿和那车夫开发了!”就拥上七八人,把两人鹰拿燕捉。扯了下去,须臾提了两个人头上来。卫茜此时心如刀割,大哭大喊道:“你这班强盗!为甚么把我干爷杀了?我要性命何用?”一头向石柱上撞去,左右的人不防,撞个正着,满头是血,倒在地下。一个大汉急急跳下座来,近前一看,见卫茜发散血淋,牙关紧咬,连叫道:“可惜!可惜!”正是:落月衔山光欲灭,游丝系鼎势难延。
未知卫茜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二十七回崆峒山卫茜习剑术蓼叶荡陈音试弩弓
话说卫茜见强盗杀了施良,心中惨痛,一头向石柱上碰去,头破血淋,倒在地下。一个强盗跳下座,走近前来,见了这个样子,连叫可惜,又用手在卫茜鼻尖上试了一试,且喜还有丝气息。强盗道:“人还未死,我且抱在后寨去,慢慢医治。”众盗同声称好。这个大盗撩衣卷袖,来抱卫茜,陡然空中起了个大霹雳,震得屋瓦都飞,庭柱岌岌摇动。就这雷声中,一团雷火飞来,把要抱卫茜那个大盗须发全行烧尽,哎呀一声,也倒在地下。一霎时,风号天晦,伸手不见五指。座上的众盗,一个个都吓得心惊胆战。大家跳下座来,跪在当地,呼天悔罪。半晌工夫,雷霆风火,全无声息。众盗方才心定,起来搀扶那个大盗。见那大盗被雷火烧得焦头烂额,须发不留,只得命人扶后寨去医治。却不见了卫茜的尸首,大众惊疑不止,命人去前后寻觅,哪里有个影子?只索罢了。这班强盗以后都有交代。
且说这雷火,却是崆峒山的广成子在空中游行,忽然一股怨气冲动云头,拨云一看,见了卫茜撞柱寻死,随即号召风雷,惊慑群盗。一阵神风,将卫茜摄往崆峒山去,安放在云床上,命紫霞童儿取了一粒还魂丹,用仙露研化,灌入口中,又取了一粒化血丹,也用仙露研化,敷在伤处。果然仙家的妙用,片刻之间,卫茜便悠悠苏醒,哎哟了一声,睁开双眼,见一个道家装束的人,立在身旁,面如红枣,眼似流星,海口剑眉,须长过腹,心中大吃一惊。细细想起在山上寻死的根由,不觉放声痛哭。广成子在旁点了一点头,就吩咐紫霞、赤电两童儿道:“她方回过气来,由她静养一会,再引来见我。”两个童儿应了,就坐在卫茜身旁等候。卫茜又沉迷了一会,醒转来时,红面道人已不见了,只有两个童儿坐在身边,急坐起来,问两个童儿道:“适才这个红脸道人是甚么人?你二位坐在这里作甚?”赤电童儿把师傅如何救她的话,说了一遍。卫茜滚下云床道:“烦劳二位引我去叩谢师傅。”二人将卫茜引至静室,广成子正在静坐。卫茜上前跪下,磕了四个头起来,站在一旁。
正待申诉苦情,广成子道:“我通知道了,只是你一个孱弱女子空有刺虎之心,苦无缚鸡之力,怎能履险蹈危,做那惊天动地之事?而今在我洞中,用心习练。数年之后,包管你大仇立报,还要轰轰烈烈做些百世流芳的事业。”
卫茜听了,又磕了几个头,垂泪道:“望师傅慈悲。”广成子对紫霞、赤电两童子道:“你两个每日晨起,就引她出洞去山前山后,登高蹑险。到了履险如夷,不变色、不喘气的时候,大约半年光景,可以做到;再教她折取竹梢,或逐猿猴,或刺虎豹,须到那发手必中,无物能逃的时候,大约也得一年光景,方可做到;然后习练内功,操习剑术,为师自会教导她。”两个童儿应了,见师傅无话,就引了卫茜出来。从此卫茜就在崆峒山学习剑术,后来报仇灭敌,做出许多惊人骇世的事来,与陈音争雄媲美。
再说陈音在楚国学习弩弓,无奈这弩弓是楚国不传之秘,虽是二太子喜爱陈音,哪里肯轻易地倾心教授?不过在练习时,暗中留心审察它机彀所在,试验它用法如何。将及三年,始略略晓得个梗概。传闻吴夫差已将越王释放回国,屡想还越,只奈弩弓不曾学会,只得耐心苦守。光阴荏苒,瞬息九年,吃了几多辛苦,费了苦干心机,然后把这弩弓的制造、用法,一一精通,心中好不畅快。一日,到王孙无极府中与王孙建、雍洛等闲谈。王孙建道:“大哥前日所造的弩弓,我拿在郊外射猎,果然箭无虚发,兽不及走,鸟不及飞。看来大哥的弩弓,就在楚国也要算头等了。”雍洛道:“我将弩箭用极长的丝线系牢,在水中去射鱼,也是百不失一。弓力又大,中必洞穿。
大哥暇时须得教导我们,也好替大哥出力。”陈音道:“这个自然,只是我已经打定主意,就在这几日里,告辞太子,回转越国。今日特地来通知一声。”
王孙建与雍洛齐声道:“大哥要去,我们是要一路的。”陈音道:“王孙兄弟是不能离家的,雍贤弟等此刻也不能同行。”雍洛道:“王孙贤弟二老在堂,无兄无弟,自然是走不开。我们毫无沾挂,如何不能同行?”陈音道:“我此时不能一直回越,须到齐国去寻赵平诸人,再到西鄙。加以我还有一桩心事。我是对你们说过的,那盗剑留柬的人有牤山后会的话,我要沿路打听牤山这个所在。耽搁时日,不必说了,同行人多,有许多不便。等我回了越国之后,再行修书前来相约。那时王孙贤弟再禀明老伯,到越国一行,或者老伯准允,也未可知。若是你们有一个不到,我倒不依。”众人听了,俱是皱眉点头。王孙建道:“大哥所说固是,难道不能在此再住三五月吗?”
陈音叹口气道:“贤弟,愚兄的心事,国耻父仇,刻不去怀,恨不得插翅飞回,安能久住?老伯回府,烦贤弟代为禀明。大约不过两三日,愚兄就要动身。”众人都觉凄然,又闲谈一会,陈音辞别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