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季长进言沈季长元丰中为崇政殿说书,考开封进士,既罢,入见,神宗曰:“《论不以智治国》,谁为此者?”对曰:“李定所为。”上曰:“闻定意讥朕。”季长曰:”定事陛下有年,顷者御史言定乃人伦所弃,陛下力排群议,而定始得为人如初,继又擢用不次,定虽怀利,尚当知恩,臣以此敢谓无讥陛下意。《诗序》曰:‘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书》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德。’陛下自视岂任智者,不知何自嫌疑,乃信此为讥也?”上曰:“卿言甚善,朕今已释然矣,卿长者,乃喜为人辩谤。”对曰:“臣非为人辩谤,乃为陛下辩谮耳。”他日,上语及前代君臣,因曰:“汉武帝学神仙不死之术,卿晓其意否?此乃贪生以固位耳,故其晚年举措谬戾,祸贻骨肉,几覆宗社。且人主固位,其祸犹尔,则为人臣而固位者,其患亦何所不至,故朕每患天下之士能轻爵禄者少。”季长曰:“土而轻爵禄,为士言之,则可,为国言之,则非福也。人主有尊德乐道之志,士皆以不得爵禄为耻,宁有轻爵禄者哉?至于言违谏怫,士有去志,故以爵禄为轻。”上曰:“诚如卿言。”按季长虽尝至修起居注,其后但终于庶僚,史不立传。王和甫铭其墓,载此两论,予在史院时未之见也。其子铢为侍从,恨不获附见之,故表出于是。
繁遏渠《国语》鲁叔孙穆子曰:“金奏《肆夏》:《繁》、《遏》、《渠》。
天子所以飨元侯也。”韦昭注曰:“《繁》、《遏》、《渠》,《肆夏》之三也,《礼》有《九夏》,皆篇名。”昭虽晓其义,而不详释。按《周礼?春官》:“钟师掌金奏,以钟鼓奏《九夏》。”郑氏注引吕叔玉云:“《肆夏》、《繁遏》、《渠》,皆《周颂》也。《肆夏》,《时迈》也。《繁遏》,《执竞》也。《渠》,《思文》也。”又曰:“繁,多也。遏,止也。言福禄止于周之多也。故《执竞》曰:‘降福穰穰,降福简简。’渠,大也。言以后稷配天,王道之大也。放《思文》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予谓此说亦近于凿。
替戾冈坡公游鹤林、招隐,有冈字韵诗,凡作七首,最后云:“背城借一吾何敢,切勿樽前替戾冈。”小儿问三字所出,按《晋书?佛图澄传》,澄能听铃音以知吉凶,往投石勒。及刘曜攻洛阳,勒将救之,其群下咸谏,以为不可。勒以访澄,澄曰:“相轮铃音云:‘秀支替戾冈,仆谷助秃当。’此羯语也。秀支,军也。替戾冈,出也。仆谷,刘曜胡位也。劬秃当,捉也。此言军出捉得曜也。”勒遂擒曜。坡公正用此云。
文潞公平章重事文潞公元丰六年以太师致仕,时七十八岁矣。后二年,哲宗即位,太皇太后垂帘同听政,用司马公为门下侍郎,公奏乞召潞公置之百寮之首,以镇安四海,后遣中使梁惟简宣谕曰:“彦博名位已重,又得人心,今天子幼冲,恐其有震主之威。且于辅相中无处安排,又已致仕,难为复起。”公当时以新入,不敢复言。元佑元年三月,公拜左仆射,乃再上奏曰:“《书》曰:‘人惟求旧。’盖以其历年之多也。彦博沉敏有谋略,知国家治体,能断大事,自仁宗以来,出将入相,功效显着,天下所共知,年逾八十,精力尚强。臣初曾奏陈,寻蒙宣谕。切惟彦博一书生尔,年逼桑榆,富贵已极,夫复何求?非有兵权死党可畏惧也。假使为相,一旦欲罢之,止烦召一学士,授以词头,白麻既出,则一匹夫尔,何难制之?有震主之威,防虑大过。若依今官制用之为相,以太师兼侍中,行左仆射,有何不可?倘不欲以剧务烦老臣,则凡常程文书,只委右仆射以下签书发遣,惟事有难决者,方就彦博咨禀。自古致仕复起,盖非一人,彦博今年八十一,不过得其数年之力,愿急用之,臣但以门下侍郎助彦博,恐亦时有小补。今不以彦博首相,而以臣处之,是犹舍骐骥而策弩骀也,切为朝廷惜之。若以除臣左仆射,难为无故以他人易之,则臣欲露表举其自代。”奏入,不许。给事中范纯仁亦劝乞召致,留为师臣。未几,右仆射韩缜求去,后始赐司马公密诏,欲除彦博兼侍中,行右仆射事,其合行恩礼,令相度条具。公以名体未正,不敢居其上,乞以行左仆射,自守右仆射。诏曰:“使彦博居卿上,非予所以待卿之意,卿更思之。”公执奏言:“臣为京官时,彦博已为宰相,今使彦博列位在下,非所以正大伦也。”于是召赴阙。既而御史中丞刘挚、左正言朱光庭、右正言王觌俱上言:“彦博春秋高,不可为三省长官。”司马公又言:“若令以正太师平章军国重事,亦足以尊老成矣。”四月,遂下制如公言,诏一月两赴经筵,六日一入朝,因至都堂与执政商量事,朝廷有大政令,即与辅臣共议。潞公此命,可谓郑重费力,盖本不出于主意也。然居位越五年,屡谢病,乃得归,竟坐此贻绍圣之贬。
考课之法废唐制,尚书考功掌内外文武官吏之考课,凡应考之官,家具录当年功过行能,本司及本州长官对众读议其优劣,定为九等考第,然后送省。别敕定京官位望高者二人,一校京官考,一校外官考,又定给事中、中书舍人各一人,一监京官考,一监外官考,郎中判京官考,员外郎判外官考。凡考课之法,有四善、二十七最。一最以上有四善,为上上。有三善,或无最而有四善,为上中。有二善,或无最而有三善,为上下。其未至于居官谄诈、贪浊有状,为下下。外州则司录、录事参军主之,各据之以为黜陟。国朝此法尚存,庆历、皇佑中,黄亚夫庶佐一府、三州幕,其集所载考词十四篇,《黄司理》者曰:“治犴狱,岁再周矣,论其罪弃市者五十四,流若徒三百十有四,杖百八十六,皆得其情,无有冤隐不伸,非才也其孰能?其考可书中。”《舞阳尉》者曰:“舞阳大约地广,它盗往往囊槖于其间,居一岁,为窃与强者凡十一,前件官捕得之,其亡者一而已矣,非才焉固不能,可书中。”《法曹刘昭远》者曰:“法者,礼之防也。其用之以当人情为得,刻者为之,则拘而少恩。前件官以通经举进士,始掾于此,若老于为法者,每抱具狱,必传之经义然后处,故无一不当其情,其考可书中。”它皆类此。不知其制废于何时。今但付之士按吏据定式书于印纸,比者又令郡守定县令臧否高下,人亦不知所从出。若使稍复旧贯,似为得宜,虽未必人人尽公得实,然思过半矣。
小宫受俸沈存中《笔谈》书国初时州县之小官俸入至薄,故有“五贯九百六十俸,省钱且作足钱用”之语。黄亚夫皇佑间自字其所为《伐檀集》云:“历佐一府、三州,皆为从事,逾十年,郡之政,巨细无不与,大抵止于簿书狱讼而已,其心之所存,可以效于君、补于国、资于民者,曾未有一事可以自见。然月廪于官,粟麦常两斛,钱常七千,问其所为,乃一常人皆可不勉而能,兹素餐昭昭矣,遂以‘伐檀’名其集,且识其愧。”予谓今之仕宦,虽主簿、尉,盖或七八倍于此,然常有不足之叹。若两斛、七千,只可录一书吏小校耳!岂非风俗日趋干浮靡,人用日以汰,物价日以滋,致于不能赡足乎?亚夫之立志如此,真可重也。山谷先生乃其子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