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茫然道:“谁藏过长鹤山来,谁又找你去顶缸呢?”其光道:“好么,谁不知你同鹤山是天天浑在一起的!今天我没事找他去,那门上说不还去几天了。后来又走出个小厮来说,要挑选精壮,打到我家里去要人。亏那小厮是没见过我的,不然多半被他们小鸡般抓进去,押追原人哩。”
甘棠听了,不觉暗暗好笑:“自己饱尝了长家扫帚风味,不图刘其光又要领略那门丁老拳,这也被他们杀尽威风了。”
一壁想,一壁皱着眉道:“你也原常同他来往的,只不过这几天忙着别的罢了。我又那里知道他在那里呢?”其光见他没事人一般,不觉央告道:“你也有用我刘某日子的吓!何苦来看我为难呢。”甘棠沉两位今天是到我家定的哩!小妇人这几天留着这条性命,等两爷的吩咐呢!”满嘴里不伦不类的乱嚼。
甘棠、其光见了这怪相,听了这奇语,不觉骇然。又碍着人家眼睛,看这样子是呼叱不退的,只得等车子到了门口,硬着头皮下车道:“这不是讲话的地方,我们进去说罢!”走便走着,心里兀自别别的跳。呤道:“他走的那几家我都知道的。留得住他的却只有挹芬处。没奈何我便同你去走遭罢。”说完,请其光等着,自向里去同缝穷太太扭股糖儿似的扭了一回,才出来同其光坐着一车,向挹芬家来。
那知还没到门首,早见挹芬的鸨儿蓬头鬼脸的将怪眼向街上愣着。一见甘堂、其光两人,便没命的跟将上来,嘴里嚷道:“甘棠瞅了其光一眼,暗道:“费你的心,拉我来受用哩。”
其光心里也暗抱怨着甘棠道:“你引我到这个地方来,鹤山没看见,先见了这老鸨。着实利市哩。”两人怀着鬼胎,到了里边,觉一些人声也没有。那一庭修竹自在那里摇摆,也没人理他。听得鸨儿在院中说话,才有一个娘姨从墙角中踅了过来。
甘棠止不住问:“挹芬呢?”鸨母冷笑道:“两位爷也不晓得他在那里么?这可上了天去哩!”
甘棠听得口风不对,忙转过口来,装着吃惊的样子道:“敢是今天出去了没回来么?”鸨儿道:“是今天出去倒也放心了,可惜是前天去的,才着急啊!两位爷想才从长府来的,敢是长公子请你们来做媒的?那也没有不情愿的。”真是:才闻骑鹤亡踪迹,又见青鸾入溟蒙。
凤去台空花场大索
雀残人到客邸潜身
却说其光、甘棠到了挹芬家里,却给鸨儿拉住了。问起挹芬时,才知从前[日]出去了没有还来。心里想:“同他来往最密的算是长鹤山。张伯纯须发都白了,决没这程度的。”只一位门第煊赫的阔公子,既爱上个优伎时,花一万两万银子,怕不跟着便走,何苦来学这下流行为。出于诱掠,且又没一些把柄在鸨儿手里,那里敢冒冒失失的去向长府要人。所以这几天来,东问卜,西拆字,直把个鸨儿急坏了,失魂落魄的,有些痴癫起来。
却好那天五显祠求签去,签上说:“行人大吉,有贵人相逢。用不着去寻,自会还来的。”鸨儿迷迷糊糊的揣着签诀还来,只向街人愣着,怕贵人携着挹芬过去了,却再也不见。差不多到门首了,忽见刘、郑二人同坐着一部车迎面过来,想:“要问挹芬踪迹,端在两人身上了。”便野鸡似的将两人捉了进去,唠唠叨叨的说了一遍,接着道:“如今好了,有了两位爷,怕没这孩子么?两位爷本来便是做女儿保镖似的。什么大人哩,公子哩,都有你们在中间拉纤的。这孩子原不过是个毛丫头罢了,爷们爱着带了去,才是这孩子的造化,只小妇人这张嘴可就要干搁起来了。你们平日照顾小妇人的也够了,如今再请高抬一回贵手,把这孩子给小妇人再见一回,横竖总是感激不尽的。要不然这老妇四五十岁人了,叫再靠那一个活命去!”
说完,一声肉一声儿的哭起没良心的挹芬来。
其光、甘棠听了这番话,不觉目定口呆,把找长鹤山的话再也不敢说出来。说出来时,越发不能脱身了。只得装着吃惊的样子道:“有这样的事么?谁拐着挹芬走的?可恶极了!你且停着哭,我们出去自替你知会警察厅,赶紧搜查去。”说完,立起身来想溜。那知鸨儿是何等刁钻的,明知这不过是逃走势,靠不住的,便带哭带拦着道:“两位爷既来了,便不喝一杯酒去,也坐一回,给小妇人个着实办法。小妇人原要上公馆去请安的,又怕碍了两位爷的面子。如今来了是最好的了,好歹救了小妇人一命罢!”说时,大有要刘、郑二人立刻交出挹芬来的样子。院子里那些乌龟、娘姨、打杂、烧火已站满了,都指着两人嘁嘁喳喳的议论。
甘棠、其光心里一上一下的暴躁着。想:“发作起来,难道不能将屋子捣个稀烂?只闹出来了,给报纸上登上去,说堂堂司长、表表将军同龟鸨打架哩,这可有些不妙。”只得抑着威风,向鸨儿婉劝道:“你放心罢,我们既答应你办了,横竖有个还信给你的。我们是有公事的人,不能同你尽说闲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