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不是真的要你去死,你若不是总和我做对,我怎么会那样对你。”
“偏偏谁都喜欢你,连他都喜欢你。”
“从你死了我就没来看过你,我不是不敢,而是太忙了,我还活着,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活着的时候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死了又跑到我梦里做什么?”
“你又不是我害死的,我不过是说要你去死,谁想到你这样傻,真的吃药自杀。”
“你以为我会害怕?你该谢谢我才对,让你们一家团聚。”
邵厉言愣在原地,大概是雨水的缘故,从未经受过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使得明明身体结实的少年,居然瑟瑟发抖起来。
已经忘了夏彦都说了些什么,又究竟说了多长时间,亦或许他压根听到这里就没再听下去,只是转身走掉了。
时间过的太久,以至于当初那样刻骨铭心的事情,到如今也不过变作模糊的剪影,已经无从找寻。
那时候,他和夏彦已经是公认的一对,虽然没在一所学校,却在一个大院里住,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念及那女孩死后那段时光中她对他的好,亦看得出她如他一般伤心难过着,便以为他们一定是同样的心情,同样感伤那一切。
所以明知夏彦对他的好与亲近是另有所指,他也并不明确表示什么,彼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喜不喜欢她,只想等时间过得再久一些,再久一些,久到他可以真的不再未另一个女孩去伤心难过,久到可以完完全全接受面前这个鲜活的,真实的女孩。
却从没想过事实如此不堪,听到的那些话久久在耳畔盘旋,挥之不去,萦绕不止。
那日下了一整日雨,晚上夏彦去敲他家的门,父母都在加班,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想开门质问她一切,甚至想骂她无耻。
但他偏偏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坐在桌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等着门外的女孩终于放弃徒劳的叩门,转身离去,他才敢正常的呼吸。
他从没想过她会如此令他畏惧,这样可怕的一个人,他竟甘之如霖的相信她善良纯洁如天使。
岁月是这样无情,不肯留给人分毫转寰余地,事情发生就是发生,过去就是过去。
那些少年往事,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久到面前的人已经从一脸稚气少年蜕变成成熟男子,细细看去,眼角眉梢的细纹明目张胆的站在那里。
雪诗听完邵厉言的诉说,内心如同发生海啸,久久无法平静。
“那女孩叫什么?”她问了一个无关紧要,但却偏偏是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秋凉,石秋凉。”邵厉言看着她,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轻柔掳耳后,满目温柔。
雪诗叹口气,“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打心底开始厌恶她,再不想看见她那张脸,直到现在。”邵厉言轻描淡写道。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故事,她不相信会是他编造出来的,他也没有必要编造出来骗她。
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像堵着一口气,久久无法通畅,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情,以为他是神话一般的存在。
原来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七情六欲,也要在乎人间疾苦,想到这里,就没来由的心痛,她还是希望他永远站在她企盼不到的那个高度,只能仰望,无法触摸。
可现在,他这样将自己的往事与心事一并交付予她,对她来说反倒成了负累,他的心也如她般伤痕累累,两颗伤痕累累的心,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亦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窗外夜色正浓,一晚上折腾下来,她有些疲惫,头皮还在隐隐作痛,提醒她刚才发生那些不快。
“我饿了。”她轻声道。
邵厉言听罢,松开抱着她的双臂,起身走去冰箱旁,打开来看。
里面倒是满满的东西,雪诗躺在床上,只能从他的身体缝隙里瞥见里面都有些什么。
一排啤酒,一排清水,里面花花绿绿的,再也看不清楚。
他背对着她道:“还有面,煮一碗给你?”
她诧异,诧异他怎么变成这样一个人,这一切太过诡异,于是呆呆的应了一声。
他便伸手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速食面,扭身进了厨房,乒乒乓乓一阵响,雪诗不禁失笑,煮个面会搞出这样大的动静?
她起身起看,原来是邵厉言弄掉了锅子,“我自己煮吧?”
“好。”他到不再坚持,顺手将面与锅子都递给她,从她身边走了出去。
饶是装的在一脸镇定,她还是捕捉到他眼里的窘迫,不由觉得好笑,心里暗爽,终于你也有今天,在我面前出糗,也有你不会做的事情。
两个人都没有吃饱,于是面煮出来,便双双做到餐桌边,香喷喷的吃起来。
雪诗问:“这房子是你的?”
“是。”邵厉言答。
“经常来住吗?”雪诗又问。
邵厉言答:“嗯。”
雪诗更是好奇,“和谁住?”她想,一定又是哪个像她一样的‘金丝雀’。
邵厉言看她一眼,“不固定。”
雪诗将一腔怨怼憋在心里,听了他的话,到底觉得不舒服,眼前的面也觉得不再喷香,散发的仿若残羹剩饭的气息,再也不想吃一口到嘴里。
于是不动声色的放下筷子,不在说话。
邵厉言见她的样子,又怎么会看不出她想什么,不由扬起嘴角,跟着放下筷子,“雪诗。”他唤她。
她心不在焉的抬起头来,对视上的确实灼灼目光。
“你是第一个进这房子的人。”他表情认真。
于是顷刻间,她便笑了出来,有些嗔怪的瞪他。
他笑着看她,嘴里却不停,“我喜欢你。”
一瞬间,碗里的香气像是又溢了出来,带着甜蜜的芬芳,整个世界都变得绚丽起来,感觉像是一颗礼花,在脑海中炸开,蓝的红的紫的绿的橙的黄的青的,各种颜色,各种甜蜜,这一刻,又怎能用喜不自禁来形容。
纵然心里千回百转,脸上却不过一个甜蜜的笑容,原来,人的面部,诠释感情的方式只有三种,哭与笑与面无表情。
在高兴的事情,也不过就是笑起来,在笑起来。
可那绚丽过后,便是冰冷的现实,她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夏彦怎么办?”
也许只需稍稍想一下,就会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自己的,他说喜欢,不过是应时应景,情绪使然,他也说他那样讨厌夏彦,不还是会娶她,只是一瞬,居然妄想成为永恒。
可偏偏无法控制心中那些可笑的欲念,企盼的望着他。
他居然眼神坚定,清楚道:“总会有办法,给我些时间。”
她大概真的是被喜悦和甜蜜冲昏了头脑,忘记他与自己有怎样的身份悬殊,这些悬殊或许都不能算作什么,夏彦或许也不能算作什么,直到最后,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固然是配不上他的人,无论怎样努力都惘然。
爱情突如其来,像一场汹涌海啸,要将人吞噬。
雪诗收拾好碗筷,与邵厉言坐在一起,他和她,有太多的话要说。
之前的芥蒂奇迹般就消失了,窗边有两张沙发,和一个小圆桌,两人坐在那里,彼此对视,相互微笑。
像两个神经兮兮的病人。
中了爱情的毒。
她问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见到你的时候。”他答得诡异。
她根本不信,“怎么可能,你不要骗我。”
“唔,第二次,在那里见到你,只穿内衣的时候。”他详细解释一番,她的脸早已通红,“色狼!”
他敛了笑容,正色认真的说:“其实是带你去别墅的那天,你不化妆,穿白色连衣裙,那样像秋凉……”
她听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却不疾不徐的又说下去,“只是后来发现你又不像,她太软弱,抑郁,给人感觉总是难过的。但你不同,你倔强。”
她不置可否:“就只是倔强?”
“总之就是不一样……”雪诗觉得不知是自己在灯光下眼花的缘故,还是真的,邵厉言的脸有一丝泛红。
他在脸红?
她看着他,笑出了声。
他被笑的有些恼,“你笑什么?”
“你管我?”她不怕死的回道。
男人再不说话,佯装气急,起身打横抱起她,就扔在床上,她低声惊呼,带着一脸笑意,柔软的床垫带着冲劲,震得她头皮生疼,刚才的一切又回想起来,却很快被随之而来的轻吻冲淡。
是夜,一夜缠绵。
天亮醒来,身旁的人依旧在身旁,并没有天亮说再见的悲剧发生,雪诗觉得浑身无力,腿间酸痛,不由轻轻皱眉。
邵厉言感觉到她的动静,也睁开了眼,睡眼惺忪的对她笑。
雪诗看着他,“你笑什么?”
刚睡醒的缘故,他嗓音暗哑,“以后再不许和别的男人出去……你是我的。”
这样霸道的话语,大概是女人最爱听的,雪诗不争气,脸又红做一团,想起昨天与乐义诚出现之后发生的一切,觉得太疯狂,他们两个人躺在这里平静度日,外面想必已经乱作一团吧,夏彦会发疯的,她那样的人,一定不会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