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青蓝色的琉璃灯上,一团金黄色的火焰,如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女,在一个似乎不太适合自己的舞台上,强行舞动着婀娜曼妙的身躯。金黄的灯光下,映着一张血迹斑斑的脸——一张男人的脸。
  寒风微起,便将那脆弱的黑夜给惊醒了,发出淡淡的呻吟声。薄雾躲绕过黑夜的眼皮,偷偷的腾起,却被寒风撞入屋中,湿了少女的眼睛。一个踉跄,烛光少女从琉璃灯上摔了下来,支离破碎,很快被黑夜吞噬。夜,再次恢复它应有的宁静。
  “吱呀”,门轻轻地被推开,一个细如柳般的身影走了进来,放下手中热腾腾的水盆,重新点亮了屋内的琉璃灯。昏暗的灯光下,女子的面容朦胧却看不清轮廓。
  女子轻轻卷起厚厚的衣袖,露出两条白嫩的臂肢,温润纤细的手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条白色丝巾,点了点水,便在那血迹斑斑的脸上擦拭起来。
  随着女子的细心擦拭,男子的面容逐渐清晰了起来。女子端起琉璃灯,此时让灯光尽数映照在那张脸上,却见他面若冠玉、眉如横刀、目似朗月、鼻若悬胆,唯独那张嘴,被摔得破裂,嘴上鲜血已经干结……
  女子呆了许久,脑海中浮现着一幅幅画面,最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直起身子,放下琉璃灯盏,关紧了门窗。望了望屋中的一切,然后把眼光又重新落到男子的身上,白皙的面容上竟染上几丝绯红,脱下身上的狐皮大衣,盖在男子身上,这才放心离去……
  夜纵使漫长幽深,也抵挡不住光明的到来。当小屋内射进第一缕阳光之时,那张沉睡七天六夜的面容终于有了微微的波动。可怜的光芒能照射到这般阴暗的小屋内,强度已经被层层削弱,但对于男子来说,却半天没能将眼睁开。但他仿佛又不肯屈服黑暗的威严,几番挣扎,终于重见光明。
  “我没死!”这是张天仪醒来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只是,石崖深有万丈,他那一身武功早已废去,所以微微动弹自己的身子,已有锥心刺骨般的疼痛涌遍全身。
  “吱呀”,当张天仪正在回忆自己坠崖前的一切,突然门再次被打开,他面色一变,面部骤然变得有点呆滞,眼神中透着几许迷茫。他迅速爬起,咬紧牙关,运起全身仅有的力道,冲向门边,抱住那走向屋内的人,也没有看清面容,便哇哇大哭起来:“妈,我终于找到你啦!”
  泪眼之间,他偷偷地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却见来者是个年芳十六七八的女子,面若玉琢,肤若凝脂,却是个极美的仙子。
  女子被张天仪紧紧抱住,又听他叫自己“妈”,心中着实恼火,玉面绯红,如落红霞,想要将他推开,偏见他哭得满面泪水,心中反而多了一丝怜悯之心。一双葱脂玉手抱也不是抬也不是,甚是烦恼。
  “你……你……认错人啦!我和你年纪相仿,恐怕还要小你两岁,怎么是你妈呢!”
  张天仪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一抱竟然抱了个绝世的大美女,脸皮也不红一下,继续装傻充愣道:“妈,你又要离开孩儿啦?这一次我就这般抱着你,再也不松开了!”张天仪一脸陶醉的感受着女子身上散发的淡淡香味,差点鼻血都喷了出来……
  女子见他面容呆滞,眼神宛如五岁的孩童一般单纯透明,嫣然一笑,直把春色桃花都比了下去,心想:“原来是个呆子!”
  女子轻轻地推开张天仪,温柔地说道:“你伤势还未痊愈,要好生休养。乖,躺到床上去!”
  张天仪眨巴眨巴眼睛,拉住女子那软弱无骨的手,嬉笑道:“妈,要陪孩儿一起睡觉吗?”
  女子听言,“啊”地一声,面上又红又热:“呆子,我叫萧若雪,你以后叫我雪姐姐,如果再喊我妈我会生气的,知道吗?”
  “哦!雪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的家乡,叫羽仙谷!对了,你为什么会从山崖上跌落下来,难道说山崖之上还有人吗?”
  山崖之上有人?张天仪有点糊涂了,难道说自己跌入了一个新天地?这里的人竟然与外世隔绝?
  没摸清别人的底细,张天仪是绝对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世的。不相信任何陌生人,这是张天仪多年来当强盗头头积累来的丰富经验。
  “我什么都不知道,姐姐,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吗?屋里好闷!”张天仪连忙岔开话题。
  “不要!”萧若雪神情有点慌乱,“也不知为何,谷里的人似乎很不喜欢外人闯入。当年,我听爹爹说,也有个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闯了进来,被谷主关了整整两千年……”
  “两千年?”张天仪差点没叫出声来,要是有人被人关两千年,还不如摔死来得痛快!
  “恩,前几日,白哥哥被猛兽咬伤了,我上山来给他采药,却碰见你满身是血的躺在草丛中。幸好我跟随爹爹学了几年的医术,要不然你恐怕早就死啦!我怕你被谷中其他人发现,便把你藏到这件废旧的屋里!”萧若雪神情变得有些忧虑,“但你始终是个外人,留在这里早晚要被人发现。所以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以后便出谷吧!还有,这几天我不断地来这里,已经给你带来许多干粮,足足够你伤好并离开这里了!”
  说到这里,萧若雪偷偷地望了张天仪一眼,白皙的面容上又多出一丝丹红:“为了让你能安心养伤,往后几天我便不来看望你了,以免被人发现了行踪!你要尽快养好伤,逃出谷去!”
  “那我们便永远不相见了吗?”张天仪心中突然感到一阵失落,仿佛心中的世界全部在瞬间被毁灭一般,空荡荡的,只有寒风在吹。也难怪,这七天六夜以来,他虽然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梦中,但总能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一个人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
  他自小便是孤儿,天生地养,除了自己照顾自己以外,没人会在乎他的生死。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对自己好的人,却偏偏又要这么快的离去,心中怎能不空空如许?
  萧若雪怔了怔,没有说话,缓了半天,终于没有回头,将门关上,关进一屋子的寂寞陪伴张天仪,便匆匆离开了。
  张天仪很是郁闷,如果换做以前做山贼头头的时候,此时说不定已经将萧若雪抢回去当压寨夫人了。但是说来很奇怪,一见到萧若雪这样的美女,张天仪顿时忘了所有的邪念,纯洁得如一张白纸一样。难道一个人的美丽,真能让男人断绝一些不好的欲望?
  也不知道萧若雪那句话是不是吓唬人的,要是被谷内人发现自己就会被关上两千年?那真是生不如死了。如今他一身武功全废,别说找那灭自己山寨的道人报仇了,恐怕遇见一只病了的老虎,都要任期宰割!真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接下来几天,张天仪身上的内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行动也能来去自如了。白天也曾偷偷的地走出门外看看。本想自己也许会因祸得福,落入一个仙境,哪知道却是在一个杂草从深的山上,除了草就是石头,妈的,连只鸟都不会飞过!比起自己当初的山寨风景都要差上十万八千里。
  萧若雪真是言出必行,说不来看自己之后便没踏入小屋一步。“好狠的娘们,好歹小爷也是个病人啊!”张天仪一边破口大骂,一变无聊地朝远处扔着石子!
  “哎呀!哪个小王八羔子乱扔东西,哎呀,我的脑袋,哎哟,流血了!老子自从从娘胎里出来就没流过血!哎哟,疼死老子了!”草丛中,突然传来一阵杀猪般地谩骂声,虽然越来越粗俗不堪,但却听得张天仪全身每个细胞都振奋起来。
  “哈哈,有人!竟然有人!”张天仪顾不得一切,撒腿就向那草丛中跑去,比见到自己亲爹还要亲!不容易啊,荒山野岭竟然发现了个人,怎能不让他兴奋呢!
  草丛中,半天才探出一个肥大的秃脑袋,大秃脑袋上还捂着一双沾满鲜血的肥手。张天仪拔开草丛,见一肥头大耳,肉面粗眉的光头僧人正在用草药捂着那血淋淋的光头。当下哈哈大笑道:“大师,缘分啊!没想到在这荒山中,我竟能与你相见!”
  见张天仪打了个哈哈,还在疼痛中的秃头胖子似乎并没有好奇这里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而是问道:“臭小子,刚才是你扔的石头吗?”
  张天仪这才知道原来那血淋淋的光头竟然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当下又装了个正经,道:“大师,我是斯文人,怎么会做不斯文的事呢?敢问大师法号?”
  张天仪说谎话的时候从来是脸皮不热心不跳的,那光头僧看了半天,也没从张天仪厚如城墙的脸皮上看出半点破绽,当下正色道:“我乃闲云僧人,是这羽仙谷死牢的看守僧!敢问小兄弟是羽仙谷哪位高人家的公子?怎么这般面生!”
  死牢?张天仪一听到这两字,嗓子如塞了石铅一般,舌头根都硬了。幸好他平日里机灵惯了,懂得察言观色。既然这闲云僧人问他的生世,想必对他还有一丝顾虑。索性就将计就计,一本正经地说道:“原来是闲云僧人,久仰久仰啊!小生我出生卑微,哪有什么好福气做高人家的公子?也就是萧家的苦力而已!”
  “萧家?”闲云僧人一听萧家二字,怔了怔,又打量了张天仪一番,犹豫地问道,“不知你说的萧家是?”
  “哎,实不相瞒,我在萧家做苦力有六年之久,前些日子因为不慎得罪了萧若雪小姐,所以被赶出萧家。如今是个落魄无家的主呢?”张天仪的谎话是顺手拈来,丝毫不费功夫!
  “哦,原来是萧千元那老东西的门下。哼,那老东西一向依仗萧家独门法术在这羽仙谷中无人能敌便目中无人了!当初我便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便让我永生守在死牢!他奶奶的!”闲云僧人似乎与萧若雪的老子有过过节,而且仇恨不浅!张天仪这一忽悠,竟然给自己绝处逢生,若不然,那闲云僧人肯定会对他痛下杀手!
  来到这么个世界,张天仪如一新生婴儿般一遍茫然,不知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再说,他对萧若雪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已刻骨铭心,无法忘却。肯定是要在谷中待一段时间了。
  想到这里,他望了一眼闲云僧人,心道:“这人既然是看守死牢的管家,不如我便以他为踏脚石,在这谷中厮混一段时间!这样一来,死牢那个地方停闲云僧人的抱怨便知道是个终年没几个人去的地方,能隐藏自己外人的身份。二来,死牢中也能打探到谷中各人的消息,方便日后厮混!三来,既然谷中死牢派这僧人看管,想必这僧人的法术也不会弱,何不如拜他为师,日后或许能有小成,一雪前耻也说不定!”
  一念至此,张天仪跪倒在地:“闲云大师,我一见你便知道你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今日既然我俩有缘,我便拜你为师,日后一定会孝敬你老人家!求你看我无家可归的份上,就收留我吧!”
  此时,闲云僧人头上的鲜血已被擦拭得所剩无几,只留下一条小小的血痕。闲云僧人再次打量了张天仪一眼,眼神中很有几丝轻蔑地味道:“我闲云僧人虽然比不上萧千元那老不死的,但是在这羽仙谷中也算是个高手!想拜我为师,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张天仪眼珠一滚,肚子里便有了妙计,当下道:“我张天仪也并不是什么人也拜师的。这么多年来,我在羽仙谷中见到的高手多不可数,比如说那萧老爷子。但我从来没有要求拜他们为师的冲动,并不是我怕他们不收我,而是压根心里面没有那种欲望!今天遇见大师,心中的欲望就如天河池水倾泻人间那般滚滚而流!今天我总算明白了,冥冥中自有天定,之前的一切一切不正是为了让我在今天遇见大师你?”
  果不出张天仪所料,闲云僧人被他这般话说得眉开眼笑,那得意的面容直让张天仪作呕。他哈哈一笑,扶起张天仪,道:“你这龟孙子却是会说话,好好,老子今天心情好,就收留你!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
  张天仪连忙感谢,心中却道:“老王八羔子秃驴,被老子扔石子扔得一头鲜血竟还说心情好,真是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