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吾未生之時。焉知生之為樂也。今吾未死。又焉知死之為不樂也。故生不足以使之。利何足以動之。死不足以禁之。害何足以恐之。明於死生之分。達於利害之變。是以目觀玉輅琬象之狀。耳聽白雪清角之聲。不能以亂其神。登千仞之谿。臨蝯眩之岸。不足以淆其知。夫如是。身可以殺。生可以無。仁可以成。
鳥飛於空。魚游於淵。非術也。故為鳥為魚者。亦不自知其能飛能游。苟知之。立心以為之。則必墮必溺。猶人之足馳手捉。耳聽目視。當其馳捉聽視之際。應機自至。又不待思而施之也。苟須思之而後可施之則疲矣。是以任自然者久。得其常者濟。
周成王問鬻子曰。寡人聞聖人在上位。使民富且壽。若夫富。則可為也。若夫壽。則在天乎。鬻子對曰。夫聖王在上位。天下無軍兵之事。故諸侯不私相攻。而民不私相鬥也。則民得盡一生矣。聖王在上。則君積於德化。而民積於用力。故婦人為其所衣。丈夫為其所食。則民無凍餓。民得二生矣。聖人在上。則君積於仁。吏積於愛。民積於順。則刑罰廢而無夭遏之誅。民則得三生矣。聖王在上。則使人有時。而用之有節。則民無癘疾。民得四生矣。
9.外篇
古之全大體者,望天地,觀江海,因山谷日月所照,四時所行,雲布風動,不以智累心,不以私累已。寄治亂於法術,託是非於賞罰,屬輕重於權衡。不逆天理,不傷情性,不吹毛而求小疵,不洗垢而察難知;不引繩之外,不推繩之內;不急法之外,不緩法之內。守成理,因自然,禍福生乎道法,而不出乎?愛惡榮辱之責在乎已,而不在乎人。故至安之世,法如朝露,純樸不散,心無結怨,口無煩言。故車馬不疲弊於遠路,旌旗不亂於大澤,萬民不失命於寇戎,豪傑不著名於圖書,不錄功於盤盂,記年之牒空虛。故曰:利莫長於簡,福莫久於安。
行高者,人?之;權重者,主疑之;祿厚者,人怨之。夫行益高者,意益下;權益重者,心益小;祿益厚者,施益溥。修此三者,人不怨。故老子曰:“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抑高而舉下,損有餘而補不足,天之道也。江海處地之不足,故天下之水歸之。聖人謙卑清靜者,見下也;虛心無有者,見不足也。見下,故能致其高;見不足,故能成其賢。矜者不立,奢者不長;強梁者死,滿足者亡。飄風暴雨不終日,山谷不能須臾盈。
奢者富不足,儉者貧有餘。奢者,心常貧;儉者,心常富。奢者好動,儉者好靜。奢者好難,儉者好易。奢者好繁,儉者好簡。奢者好驕淫,儉者好恬澹。
夫耕之用力也勞,而民為之者何?得以富戰之為事也。危而民為之者何?得以貴。今修文學,習法令,則無耕之勞,而有富之實;無戰之危,而有貴之尊;則人孰不為也?
古之民,未知為宮時,就陵阜而居,穴而處下,潤濕傷民,故聖王作為宮室。為宮室之法,曰:高足以辟濕潤,邊足以圉風寒,上足以待雪霜雨露,宮牆之高足以別男女之禮,謹此則止。費財勞力,不加利者,不為也。是故,聖王作為宮室,便於生,不以為觀樂也;作為衣服帶履,便於身,不以為辟怪也。故節於身,誨於民,是以天下之民可得而治,財用可得而足。當今之世,其為宮室,則與此異矣。必厚作斂於百姓,暴奪民衣食之財,以宮室臺榭,曲直之望,青黃刻鏤之飾,為宮室若此,故左右皆法象之。是以,其財不足以待凶饑、賑孤寡,故國貧而民難治也。君實欲天下之治,而惡其亂也,當為宮室,不可不節。
古之民未知為衣服時,衣皮帶茭,冬則不輕而溫,夏則不輕而凊。聖王以為不中人之情,故作誨為衣服之法。冬服紺緅之衣,輕且煖;夏服絺綌之衣,輕且凊,謹此則止。故聖人為衣服,適身體,和肌膚而足矣。非榮耳目,而觀愚民也。當是之時,堅車良馬不知貴也,刻鏤文采不知喜也,故民衣食之財家,足以待旱水凶饑者何也?得其所以自養之情,而不感於外也。是以其民儉而易治,其君用財節而易贍也。府庫實滿,足以待不然;兵革不頓,士民不勞,足以征不服。故霸王之業可行於天下矣。當今之王,其為衣服,則與此異矣。冬則輕?,夏則輕凊,皆已具矣,必厚作斂於百姓,暴奪民衣食之財,以為錦繡文采靡曼衣之,鑄金以為鉤,珠玉以為佩。女工作文采,男工作刻鏤,以身服此,非云輕?、輕凊也。單財勞力,畢歸之於無用。以此觀之,其為衣服,非為身體,皆為觀好。是以,其民淫僻而難治,其君奢侈而難諫也。夫以奢侈之君,御好淫僻之民,欲用無亂,不可得也!君實欲天下之治,而惡其亂,當為衣服,不可不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