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鉴
辨古人墨迹,当观其用笔。虽体制飘逸,兴思不同,其法一也。有如真书,宜逐笔拆看,不可全以纸色体势言之。
响拓伪墨迹,用纸加碑帖上,向明处以游丝笔圈却字画,填以淡墨,谓之响拓。然圈隐隐犹存,其字亦不精彩。
唐萧诚伪为古帖,示李邕曰:右军真迹。邕欣然曰:是真物。诚以实告。邕复视曰:细看亦未能好。以此论之,古帖前墨,诚未易辨也。
古墨迹纸色必表古而里新。赝作者用古纸,浸汁染之,则表里俱透;微揭视之乃见矣。
东坡云:辨书之难,正如听响切脉。知其美恶则可,自谓必能正名之者,皆过也。
兰亭帖,世以定武本为第一,金陵清凉本为第二。其定武本薛珦别刻石易去,宣和间于薛珦家入禁中,建炎南渡,不知所存。清凉本洪武初因寺入官,其石留天戒寺,僧金西白盗去,后事发,其僧系狱死,石遂不知其处。
山谷云:兰亭叙草,王右军平生得意书也。反复观之,略无一字一笔不可人意。摹写或失之肥瘦,亦自成妍,要各存之以心,会其妙处尔。
又云:观其笔意,右军清真,风流气韵,冠映一世,可想见也。今时论书者,憎肥而喜瘦,党同而妒异,曾未梦见右军脚汗气,岂可言用笔法耶!
弇州云:兰亭如聚讼,自宋已然。即以定武一石言之,有肥者,有瘦者,有五字未损者,有五字损者。何子楚、王明清谓唐时诸供奉拓此帖,独欧阳率更逼真。石留之禁中,他本在外,争相摹拓,而欧本独不出。耶律德先入汴,得而弃之杀胡林,流转李学究家,以至复入公库,所谓未损本也。定武薛师子绍彭摹之他石,以应世购,潜易古刻,于湍流落左右五字微劖一二笔,藏于家。大观中人主知之,取进御,龛之宣和殿壁。京师陷,诸珍宝悉逐虏北,而此独留。宗汝霖得之,以进光尧,至维扬而复失之,所谓损本也。然则绍彭之所别摹者,亦得称未损本也。夫未损本既有两种,不易辨,而先拓者又不可得,盖不能不取极于损本矣。
唐人临禊帖,自汤普彻、冯承素、赵模、诸葛贞外,其严整者必欧阳率更,而佻险者咸属褚河南。
太傅宣示帖,为丞相始兴公宝爱,以授右军。右军以授王修,修死从殉,遂不传。传者乃右军别临本,梁武所谓势巧形密、胜于自运者也。
外景、乐毅,俱有完本不完本。完本则烂若舒锦,不完本则零若遗珠。三复之馀,觉不完者差胜。二书见驳通人,几成子朝之诬,至有以为吴通微及王着笔者。此中尚可容虞、褚数人,不知通微辈能办之否。
沈存中谓乐毅论是右军手书刻石,唐文皇将以殉葬。此殆是梦中语。按此论乃右军手书以贻子敬者,至梁武已疑其为摹迹,而陈文帝时赐始兴王,贞观中进御,十三年命起居郎褚遂良排署。至中宗朝,太平公主携出,以锦袋装之。后变起,咸阳老妪窃得,为吏所迹,迫而投之爨下。宋有二石本,其一秘阁所刻,其一高绅学士家所藏,盖他摹本之寿诸石者也。
曹娥碑小楷则右军轶尘,行笔则蔡卞竭蹶矣。不谓中间尚藏北海,其流利丰妍,肉不欺骨,自是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