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末年,患京师多盗,兵部尚书余公议欲大索京城内外居民。予尝以曹参告后相狱市并容之说止之,公不听。语人曰:“陆郎中,书本子秀才耳。”乃奏差科道部属等官五十员,分投街巷,望门审验。时有未更事者,凡遇寄居无引者,辄以为盗,悉送系兵司马。一二日间,监房不能容,都市店肆佣工,皆闻风匿避,至闭门罢市者累日。骚扰之谤,渐闻禁中,公始悔之。早朝时,途中有抛击甓石者,公益惧。乃促毕事,第令五兵马司造册复命而止。徒尔扰下,无补于治也。一日,公语刘时雍云:“陆郎中向以曹参事止我,我尝笑其迂。今乃知古人诚有见,后人莫能出其范围也。”
南方寺观及人家庭院中,多种芭蕉,但可资观美而已,实无所用。或以其叶代荷叶,衬蒸面食。然妇人有症瘕及血气病者,感其气则益甚,是亦不可用也。闻猪瘟者,以其根饲之;鱼泛者,以其剉投池中则已。未之试也。
荞麦之荞,韵书无之,《本草》有之,盖宋人所增耳。《道藏》中有《药石尔雅》一卷,乃唐元和间梅彪所集诸药隐名,以粟、黍、荞、豆、麦为五芽,则此字之来亦久矣。
国初惩元之弊,用重典以新天下,故令行禁止,若风草然。然有面从于一时,而心违于身后者数事。如洪武钱、大明宝钞、《大诰》、《洪武韵》是已。洪武钱,民间全不行。予幼时尝见有之,今复不见一文,盖销毁为器矣。宝钞,今惟官府行之,然一贯仅直银三厘、钱二文,民间得之,置之无用。《大诰》,惟法司拟罪云有《大诰》减一等云尔:民间实未之见,况复有讲读者乎?《洪武韵》分并《唐韵》,最近人情,然今惟奏本内依其笔画而已。至于作诗,无间朝野,仍用《唐韵》。
江西一游士善异术,上官多礼貌之。按察某副使独不信,术士欲自见,请以术为戏,许之。乃剪纸为二刀,作法戏之,二刀即飞起,交舞于前,冉冉近副使,副使端坐不动。俄而扑其面,副使以袖拂之。术士乃收刀而去,但见副使双眉已削去矣。遣人捕治,不知所之。闻之姜恒頫进士使江西云然。
两浙田税亩三斗,钱氏国除,朝廷遣方贽均两浙杂税,贽悉令亩出一斗。使还,责擅减税额。贽以为亩税一斗者,天下之通法。两浙既为王民,岂宜复循伪国之法?上从其说。故亩税一斗者,自方贽始。福建犹循旧额,盖当时无人论列,遂为定式。贽寻除右司谏,终于京东转运。有子五:皋、准、覃、巩、罕,准之子为丞相,其他亦多显,岂惠民之泽欤?出《绍兴志》。
马尾裙始于朝鲜国,流入京师,京师人买服之,未有能织者。初服者,惟富商、贵公子、歌妓而已,以后武臣多服之,京师始有织卖者。于是,无贵无贱,服者日盛。至成化末年,朝官多服之者矣。大抵者,下体虚奓,取观美耳。阁老万公安,冬夏不脱:宗伯周公洪谟,重服二腰;年幼侯伯驸马,至有以弓弦贯其齐者。大臣不服者,惟黎吏侍淳一人而已。此服妖也,弘治初始有禁例。
宪宗朝,未尝轻杀人,末年杀二人,于人心最痛快。游民王臣者,以幻术游贵戚之门,尝从太监王敬江南公干,所过需索财物,括掠玩器及诸珍怪之物,不胜骚扰。事发弃市,传首枭于苏州等处。百户韦瑛者,尝为太监汪直羽翼,生事害人,人皆怨之。直败,调任口外,然其害人之心未已也。尝掩捕百姓十余人,械送京师告变,上命会官鞫之,则皆诬也。盖瑛媒蘖其状,欲藉此以立功耳,反坐弃市,枭首于其掩捕之地。
嘉兴之海盐,绍兴之余姚,宁波之慈溪,台州之黄岩,温州之永嘉,皆有习为倡优者,名曰戏文子弟,虽良家子不耻为之。其扮演传奇,无一事无妇人,无一事不哭。令人闻之,易生凄惨。此盖南宋亡国之音也。其赝为妇人者,名妆旦,柔声缓步,作夹拜态,往往逼真。士大夫有志于正家者,宜峻拒而痛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