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吼声响到有些震耳时,缓缓停止。声响虽停,通道两边的虫子们仍无异动,只是恭顺的将躯体更加伏近地面。
钟旭踮起脚尖,朝暴吼声消失处看去,只见尘土黄灰滚滚,有如云雾般翻卷蒸腾,狭着劲急风声,大团大团朝众人所在位置处急涌而来,未几靠近,将血珠球整个掩没。虫流虽然浩荡,遍山盈野,但出现时也没有这等威势,钟旭以此推断,这即将到来的不知名事物,个头应该不小,速度也是极快。
虽然血珠球防御力极强,能消弥毒雾,抵御虫流扑击,然而却挡不住这无毒无害尘灰,尘灰随狂风一团一团弥漫入血珠球内,钟旭和众人呛得大声咳嗽,又视线昏暗,难以看清这阵阵尘灰中是否匿藏着什么怪物,只扪着口鼻,眯着眼四下打量,紧张等着尘灰落定。
尘灰慢慢散落,朦胧中,依稀可见五只体形庞大如小轿车般的黄色巨虫,犹如急刹车般在虫流闪开通道中止住前进势头,然后弹腿甩头,状似悠闲的散去满身尘灰,才大摇大摆穿过通道,慢条斯理爬近血珠球。
虫流中五类毒虫,蛇,蝎子,蜘蛛,蜈蚣,蟾蜍,其毒性虽近,体形色泽却是各有千秋,圆扁长短,红黄褐白,特征迥异,大不相同,而此时到来的五只巨虫,生相却是一模一样,肥硕显长,外表覆满黄色坚硬鳞片,圆圆滚滚,胖得全身都冒着一咕嘟一咕嘟的肉,乍眼看上去就如同五只大号的蚕宝宝。这蚕宝宝与众不同的是并不是蠕动前进,而是由八条粗如房梁的长腿支撑着,犹如古时人类官员一般,好整以暇的迈着方步移动。
“呵呵,这架势,好气派哦。”钟旭哑然失笑。
“蛊王……?难道这竟然会是,传说中的蛊王。”刘禹锡从地上蹦起,贴近球壁看着五只巨虫,没有钟旭瞧稀奇看古怪般的轻松,反而身子紧张晃了一晃,惊呼出声。
“啥叫蛊王?”众人被异状吸引,一起来到球壁前,这时听闻蛊王一词,揣想其中含义,齐齐面色沮丧,只有钟旭的神经仿佛是钢丝做的,不止不怕,还特地斜走几步,兴奋的蹭到刘禹锡跟前,睁大双眼追问。
“蛊王,万蛊之王。集尽这莽莽老林中有史以来的所有虫豕,才能变生出千百万只蛊虫,千百万只蛊虫又历经数千年时间的相互残杀,才能产生一只蛊王……。”刘禹锡看着五只如小山般的巨大虫子,面色沮丧,摇了摇头,匆匆说来。
三江并流之地山高地险,大江大河纵横驰骋,向来人迹罕至,野兽蛊虫无处不在,也绝少天敌。山孕水育,日培月养,数量最众的五种毒蛊噬尽其余种类蛊虫,不受任何制约的肆意生长进化,相互争斗吞噬,汲取对方精华,壮大自身,天长日久之后,无数毒蛊的毒力和元气集蕴一块,才能化生出蛊王。此典故,在三江并流一地流传已久,却向来只闻其名,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其踪。今日众人冒险深入腹地,不知是倒了八辈子霉还是鸿运当头,不但得见,而且一次就是五只。
虫流中五毒五彩斑斓,然而其化生出的蛊王却返璞归真,脱去绚烂外表,皆归于黄色。金木水火土五行,金白木青水黑火赤土黄,其中土载四行,为万物之母,其性重,其情厚,其味甘,其色黄。蛊王生于土,藏于土,食于土,长于土,生存进化,得土之精华,待到大成之日,竟也归化成为一身黄色,而且躯体以往的各项特征全部消失,都变得一样的圆滚硕长。
“果真有那么厉害么?这五只蛊王看上去好可爱哦,速度又快,要是能捉上一只来当坐骑,可真是爽呆了,绝对要比那些什么奔驰宝马的来得拉风。”钟旭盯着肉乎乎的蛊王,双眼放光,爱心泛滥,若非刘禹锡说得碜人,只怕是立马就要冲出血珠球去抓上一只回来,带回家去取些青菜白菜豆腐小虫小鱼来喂上一喂,养上一养,再给它穿件小衣裳,带个小笼头,架个好鞍子,堂而皇之的骑着到大街上去耍上一耍,玩上一玩,显摆显摆,臭美臭美。
五只黄色蛊王齐时止步血珠球前,在众人正对面停下,一道抬起圆圆脑袋,凑向血珠球盯向球内,那黄澄噔如小灯泡,散射着无尽嗜血和猛暴气息的眼珠正好和钟旭充满宠溺向外打量的视线迎面对上,饶是钟旭胆大包天,又兼见猎心喜,一时也被蛊王眼中那和外表毫不相称的阴毒狠恶惊得向后猛一仰头,这下来得突然,脖子扭得生疼,钟旭“哎唷”抚着脖子叫出声来,呲嘴咧牙。众人猛然一愕,然后情不自禁的都哈哈大笑,血珠球内气氛为之一松,那如山般压力,似乎也减弱了几分。
蛊王瞄到众人前仰后合模样,又听得笑声,似极为愤怒,然而又像是自重身份,不屑于亲自出马攻击,齐齐退后十余米,仰口向空,一道道暴吼声不息从口中发出。
虫流闻声而动,成团成堆压上,攻势比先前还强猛几分,只可惜血珠球状态凝定,不为所动。虫流噬咬无处下嘴,螫钉又钉不动,三番五次如海浪般扑击后,许多老弱病残和个头稍小的蛊虫被挤压或踩踏至死,在血珠球下堆了厚厚一层,形成了个斜坡,有些体格较大蛊虫,已能借坡势跃上球顶,但球顶光滑凸出,难以立足,这边跳上,余力未消,当即就从对面滑下,显然徒劳无功。只仿如一大群精力充沛的小孩在溜滑梯一般,往来复去,无休无止,虽然在做无用功,但有蛊王在一旁厉暴吼监督,也没有蛊虫敢停止不攻,,
钟旭抬头看着众多蛊虫奋不顾身跳上血珠球穹顶,又跌跌撞撞滑下,却专心致志,乐此不疲,又看看球外蛊王声嘶力竭暴吼,犹如吹号一般。这一路来,迫得众人狼狈不堪的虫流和看似不可一世的蛊王,这一刻竟采取了此等犹如顽童般的进攻和指挥方式,显不出凶险,只好像马戏团在做表演一样。
想及一路上战战兢兢的亡命逃窜和此时犹如观众看马戏般的轻松可亲,两两映照,落差仿如云泥,真个是稀奇古怪,匪夷所思。钟旭抓抓头,一想其中变化关联,忽地乐上心头,嘿嘿笑了两声,揣摩个中滑稽,更是好笑,蹲下身抱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众人诧异的打量着他,陶潭明问道,“小旭,你笑什么?”
钟旭忙不及回答,只勉强指指穹顶,又指指球外,众人随他手势一看,念头一转,悟及其中可笑之处,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蛊王生存日久,已进化得些懵懂灵智,这时闻笑声黄澄澄复眼一顾,纵然看不出众人为何发笑,也能看出几分众人的不屑一顾,嘲弄嬉笑之意。话说泥人也有几分土性,何况已经进化到众虫之巅的蛊王,当即大怒,吼声立止,除一只蛊王留在当地,其余四只撒开长腿,分头跑开。
“它们这是在干什么,是要撤退了么?”钟旭不明所以,止住笑,起身侧首问身旁众人。
陶潭明,刘禹锡,柳宗元和大汉们一起猛摇着头,钟旭想不通其中缘故,透过透明球壁一路追索看去,只见四只蛊王跑散开来,均匀分部在血珠球外围,然后深深吸气,头和上半身,呈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仰去。
蛊王停止暴吼,虫流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仍在拼力攻击。五只蛊王上半身尽力后仰,几乎到与后半身对折之时,忽然一弹,像装了压簧一般,倏地回弹。
钟旭一直紧盯着蛊王,第一个发现一大股绯红色气流,从反弹的蛊王口中射出,在空中划出道弧线,喷向血珠球。
气流正对钟旭而来,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小脸一红,小心左右一顾,还好众人都被那绯红气流惊得呆了,谁也没注意他。其实,即便是有人看到他退了一步,也不至于出言笑话。由陶潭明组织,进入三江并流之地寻宝的这支队伍中,除了钟旭之外,不是老成干练之辈就是久经阵战之人,现在遇上了世间难觅的大批蛊虫,就连他们也束手无策,慌张无措,何况钟旭一尚在校园中的男孩?蛊王之大之凶,已让人胆寒,还能喷出肉眼可见的红色气流则更是令人毛骨悚然,而钟旭只退了一步,没有丧失心志也没有仓惶逃窜,甚至没有失声惊叫,这样的表现,在同龄人中已可算独树一帜,不同凡响。
绯红色气流在众人忐忑不安注视中,瞬时迫近了血珠球,在球外拼命攻击的虫子一遇上气流,即刻全身发黑,干瘪收缩,然后皲裂,裂纹在躯壳上极速漫延,愈来愈小,愈来愈密,眨眼间密到肉眼难辨之时,整条虫忽而土崩瓦解,化为飞灰。飞灰在气流中微微一飘,然后一滞,转瞬无踪。这绯红气流初一看上去绚丽多彩,其毒性之大却难以估量,竟是挫骨扬灰,洇灰灭尘,形影不存。
五只蛊王体形庞大,口中气流喷射源源不绝,不多时,绯红气流已经形成屏障,将血珠球团团围住,球外密密麻麻的虫流,片刻间烟消云散,片甲不存,隔得稍远的虫流返身就逃,迫于蛊王之威,又不敢过于逃远,抖抖嗦嗦群伏外围。
此时,如有人在远处观望,则可见一团红艳欲滴光芒,罩住了一个银白色大球,红不掩白,白不盖红。稍远处,又有一大圈黑色呈带状围住了红白球,益发显得红白球红白分明,白红相映,亮丽无比。
奇景奇观,钟旭却无心欣赏,只觉得头皮发麻,暗自担忧,绯红气流毒性横暴猛烈,又是五只巨型蛊王所发,在其环伺侵蚀之下,以陶潭明一人精血所化成的血珠球,能不能支持得住,真支持不住了应该咋办?看着陶潭明那瘦弱的身躯,钟旭暗自发愁,暗自筹划,然却有心无力,尽管摩掌擦拳,仍无计可施。
红光碰上银光,如沸水浇雪,无声无息,两两消融,只过得一会儿,血珠球外银光渐渐黯淡,而蛊王口中红光,竟似江河滔滔,连绵不绝,继续往血珠球上喷来,血珠球外壳,渐渐变得清晰。
陶潭明面色大变,一咬舌尖,“噗”地向血珠球上喷出一口血雾,血珠球银光一绽又缩。陶潭明一咬牙,连连喷出,银光随之外迸,数口鲜血喷过之后,球外银光,顿又恢复正常,光芒熠熠,
功败垂成,五只蛊王胖头猛摇,显得暴怒异常,绯红气流不绝喷出,射向血珠球。陶潭明似也起了壮士断腕之意,满口鲜血不断喷出,双方,竟然形成了僵持。
时间慢慢过去,蛊王喷射气流初时为绯红色,渐为淡红,再为黑色,黑色毒气色泽也逐渐变淡,显见在愤怒时全力喷射这毒气,也是大耗蛊王精元。而陶潭明一口接一口鲜血喷出的血量也越来越少,面色转白,渐渐如同一张白纸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