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姐。”
身旁响起了戏谑的声音,林言站在我身旁居高临下不屑的看我。深紫色的小礼服裙,妆容淡淡的是她的风格。脸上的表情和她的气质很不相符,是那种狠毒的表情——她就那么想要对付我,不惜利用别人。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是她说不定也会这样做。感情这种是想来是控制不了的,这也就是最好的方法。
“我说过,如果你觉得爱情可能没有那么可怕的话,我们见面的机会还多得很呢。”
我不动声色的站起来——“你若有什么仇恨,尽管可以冲着我来,何必要……”何必要去拿我的上司下手。这句话我没有说完,为什么不说?终究是不忍,不忍冷冰冰地说出‘上司’两个字,而若不说,更是让她确定了叶枫可以利用。
她不屑的笑,完全没有了前几次遇到我的时候笑容里的妖冶美丽,现在她的笑纯粹是不屑,狠毒。“你是聪明的人,自然也是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如果他真的只是你的上司,你以为我他对我来说又有什么价值?”她笑得越发狠毒,我扬起脸短促的笑了一声。
“你似乎是想错了,他对我而言只是上司,对于你更是没有价值。”
“哦?”她扬起眉毛,靠近了我一步,“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既然电视台都邀请你回来了,你又为什么还要来兼职当一个小小的助理?你总不会告诉我你缺那一点薪水吧?”她看着我表情玩味。
我佯装平静,不屑的斜睨她,“若是你非要这样认为,那舒某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我知道你对我有敌意,可你何尝又不知道,你有多恨我,我就有多恨你。如果你真的有足够的自信,那么你就做吧,舒某绝对奉陪。”
她表情突然凌厉起来,这样的神色在他脸上显得更加深沉:“即使是拿叶枫?”
“随便你。”我听着外面的风声,格外的不真实。秋天里本来不该有这样的风声。自己的声音随着风声飘忽不定,她丢给我一个玩味的笑容然后转身走了,高跟鞋啪嗒啪嗒的声音走在地上在过道里越发的大。
我靠在墙角蹲下来,手提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杰哥的短信。我坐在地上给杰哥回短信,这个地方鲜有人来,不用在乎形象什么的。
我头脑昏昏的,手机扔进包里然后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
这就应该是了。妆容精致,长相漂亮,打扮得体。而我,棒球帽和黑框眼镜遮住了脸,一身的运动装,最最普通的助理行头。多么鲜明的对比,我整个人都是笑话,连我的出生都是不被人期望的——叶枫配得上这世上最优秀的女子,偏偏不能是我。
化妆间的门又被打开然后关上。叶枫出来了么?
是时候走了,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自己。
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叶枫在我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
也许是那天晚上琴行门口,他站在月光和夜色之中柔柔看我,疏落寂寥的曲子悠然淡淡的萦绕,朦胧的月光衬得他身影清冷,他似醉了的笑容仿佛是理所应当的,自很久以前就存在过的似曾相识。
也许是在香港的时候,他半夜在阳台给我打电话,看到我过来以后招手欢笑,我们在房间里喝的大醉,还有脸上被他恶作剧的画上的符号。我们肆无忌惮的打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喧嚣,如同孩子一般玩的欢乐。
也许是图书馆那里,书记和木头暑假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来的香气悠悠然然,那个模糊在夕阳余晖下的身影,他坐在阳光里静静的望我,光影流动,他看清是我后,展开的那一张在光影下似有若无的散漫笑靥。
也许是他病了的那天,他温和的那声晚安,他皱起眉头埋怨我睡在沙发上会不会不舒服,我在厨房给他做饭他靠在门口展开了那张大学生一样纯净的笑脸。
也许是那天在他家里,我疲惫的靠在他肩上不知不觉的睡着。
那些暖人的温度,那个少年温柔的笑靥,仿佛是温暖的河流静静流淌,那些停在时光对面的温暖,他们一直都在。
而我现在,终于要离开了。
叶枫出了化妆间,应该是没有看到我在找,四处看了看,我站起身来。他看到我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已经出去了。”然后冲我笑了笑:“走吧。”
我没有答话也没有动,他转身走了两步发现我没有跟上来又回过头来,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了?”
身体渐渐冰冷,我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打开了他伸过来打算拽我的手。
他看上去有些不悦:“发生什么事了?”
我抿紧了嘴,顿了两秒钟后冰冷的吐出几个字:“跟你无关。”
他这下是真的恼了,盯着我的脸没说话。
我抿紧嘴抬起下颌,摆出一副倨傲冰冷的神情,牙齿咬得紧紧的。大概是我这样的态度三番两次的出现,他终于还是怒了,“说出那些事情就这么难么?”
我漠然的扫了他一眼:“你有必要知道么?”
他应该是真的被我激怒了,他是越生气就越冷静的那种人,他语气平静地看着我,眼里没有一点点波澜:“是的,我没有必要知道,我做的这一切,似乎也都是没有必要的。”
他声音有一点发抖,似乎是……凄凉。
我执拗的仰头看他:“你说的没错。你,本来就没有必要这么做。”我一字一顿的说道,眼睛盯着他的眼睛。
他手一紧,身体僵硬了一下,陡然的退后两步。
很好,退出吧,就这么结束吧。一切都结束吧。我以为他会离开,等了一会儿他却还是停留在远处,我不敢抬头看他,不敢知道他现在的脸上是什么表情。我怕我一看就不忍心再说出这些狠毒的话。
我凄凉地在心里一笑,趁现在陷得都还没那么深,把不该做的都挽回来吧,你配的上更好的女子。
就这样吧。
“叶枫……”
他沉默了很久,平静地开口:“到现在了,你还和那天晚上一样。”他冷笑了一声,我听着更像是凄凉,“我还幼稚的以为我可以至少改变你一点点。是我想错了。”
我像是坠入了冰窖。我抬起头来看他,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是出奇的平静。
我讪笑了一声。我都在做些什么啊。我别过头去不让他看到,我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很苦。
结束它就好。什么方式都不重要。结束它就好。
我扭头看着灰白的墙壁,上面落了点点污渍。
“对于你而言,就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么?”
我没有开口。我的父母理应是世界上我最亲近的人,可是他们让我学到了本不该我那个年纪学到的,尔虞我诈,争斗,冷嘲热讽,欺骗。他们让我记住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可以相信的人,甚至连我自己我都不能相信。甚至我连我究竟是谁都不知道。我连我父亲的面容都忘得差不多了。
“没错。”
“舒文,有些事情说出来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
可是我不能说。一旦说出来,我不可以确定我倾诉的那个人是不是值得信任,或者说我潜意识里面就没有信任的人,倾诉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当我习惯了倾诉伤痛,总有一天那些伤痛会像蛀虫一样侵蚀我,暴露出来的隐私越多,日后越有可能成为伤害我的匕首,我要避免一切可能的伤害,因为我受不起了。
“可是我做不到。”
“连我……都不能知道么?”
正因为是你,如果你知道了我的那些过去,你就成为了知道我秘密的一员,成为了我不可触及的一部分,那么我就必须要远离你。
“你以为,你是谁?”我一字一字咬着牙说出来,执拗的可怕。
我看到他脸上的期望渐渐的瓦解。很好,就这样结束吧。
“我先走了。”
离开,用什么方式都好。
我出门找了一辆计程车回了家,捏着钥匙插了几次也没插进门孔。浑身被扯得生疼,不知道是风,还是什么别的东西。耳朵里轰隆隆的作响。
胸腔里的那块东西,冰冷的疼痛的厉害。
第二天我打了米瑾的电话,我记得她在法国有一处房子。
“你脑子进水了吧?!”他在电话那头大惊小怪,我早就习惯了。
“去你的,你脑子才进了水。你快说帮不帮忙。”我坐在床边拿着一把小手工刀用一只手插进苹果,一会儿以后苹果变得面目全非。
“舒文,你除了逃避还会干什么?”她有些生气。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有打算。”我不想跟她说那么多,这个女人聪明的很。
“对,你是有打算!”她在那边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你哪件事没有打算啊?你多聪明啊,一件一件步步为营。可是你想想,这么多年来你除了逃避你还做了什么?你逃了这么久,可是感情的事你也要逃避么?”
——“你就是固执,舒文。要死的固执。”
——“你想过没有,感情的事情逃得掉么?”
——“你难道就真的打算孤独一生?就因为你父母?”
我识相的闭嘴听她在那边讲。我又能怎么办呢?“好了,米瑾。你既然这么了解我,你也知道我已经决定要走,就不会在这里再多做停留。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我帮了你叶枫再来上节目会把我生吞活剥了!”她有些气闷的说,我听见那边米瑾的呼吸声,我没有说话等着她继续,她最后还是会帮忙的,我现在没必要催促。
“好吧!我真是命苦摊上你这个朋友。下午我有空,我们见一面我给你钥匙。”
挂断电话我仰面躺在床上。她说的没错,这么多年我会做的只有逃避。生我养我的父母教会我的,这个世界的肮脏,欺骗,丑恶,他们全都让我见识到了。因为他们我不敢相信爱情,即使我已经踏出了一步,却还是畏畏缩缩的一旦有什么危险便又缩回脚去。
不只是他们,但是有他们让我知道这些,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