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齐兴和程瑶兄妹重回生产队。当时仍是冯存根当生产队队长,伍立德当大队长,他们按照公社管水利大军的张副书记的亲自指示,大队、生产队要照顾好程齐兴的生活,按月到公社领取程齐兴应得的伤残津贴。
程齐兴回家的第二天早上,伍志奋就给程齐兴送来一副精心制作的木拐杖,显然是他连夜赶工制作出来的。顶住腋下的杖顶,本来伍志奋已刨磨得好光滑了,但程瑶还是不放心,她找来一些干净小布条纒上,免得硬木磨破腋下肌肤。
程瑶,从哥哥程齐兴受伤、做截肢手术、留医至出院回家疗养,程瑶都寸步不离陪在哥哥身边。该哭的日子都哭过了,该流的眼泪都流干了,她的心已碎。由于她的过失造成哥哥终生残废,程瑶一生一世都无法原谅自己。尽管公社公布事件属于意外,但程瑶一直内心坚持造成意外事件是她程瑶的过错。不是她的惊惶失措,也不会发生不可弥补的过失。她也不能怪那个冒失的青年,他的冒失仅仅吓怕她,他却能熟练地操控一部空车,没有真的撞到她,只能说是她程瑶不中用。
现在,程瑶不再在哥哥面前提娶嫂嫂之事,一想起娶嫂嫂,她就会大哭一场,是她亲手毁灭了兄妹多年来的美梦,是她亲手扼杀了哥哥一生的幸福。哥哥残废了,再也不能娶嫂嫂;没有嫂嫂生儿育女,程家从此会变成绝户。她程瑶对不起程家的列祖列宗,她是程家的「千古罪人」。
程瑶已矢志终生不嫁,她要照顾程齐兴哥哥一生一世。现在,她不再在哥哥面前流泪,面对哥哥,她总是像妻子般温柔体贴,耐心的开导和鼓励。她还经常向哥哥讲述,苏联卫国战争时《无脚飞将军》的英勇事迹,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保尔.柯察金的故事,讲《牛虻》中的阿瑟……
程瑶一直照顾到程齐兴左小腿的伤口痊愈,生活可自理,持着拐杖可以走路,她才和义父冯存根商量,安排哥哥参加副业组编织箩筐。生产队里有几个年老社员在一起,编织竹器,作为生产队的副业。冯存根吩咐几位老社员,多给程齐兴帮忙。
程瑶要照顾哥哥的生活,她在生产产队里的劳动,队里都给予方便,请个假或迟出早退,冯存根队长自然都会批准。对于程家兄妹的生活和工作,生产队都给予适当的照顾。虽然一直政治上进步、运动中表现积极的刘彩珍、萧少敏等两三个人,总是在背后嘀咕,说冯存根有公社张副书记的背后支持,袒护偏帮程家。但是冯存根无所顾忌,他在生产队会上多次强调说:
「程齐兴因公受伤残废,他已摘掉帽子,和大家社员一样,有困难就应该照顾。」
程齐兴行动不便,不必集中在一起编织竹器。冯存根亲自带二位年青社员去砍青皮竹搬到程齐兴的门前凉棚,又叫两位老师傅去传授他破竹削篾和编织箩筐的技术。冯存根还交代,今后程齐兴编织的箩筐,由他们帮忙搬去生产队缴交登记。
冯存根的女儿冯小娟,已十一二岁,已在北坡村小学读四五年级了,她很生性,放学后经常跑到林边来,看望程齐兴哥哥和程瑶姐姐,小娟很勤快,还经常帮忙姐姐做一些家务琐事。伍志奋江秀媚夫妇,也经常抽时间过来看望程齐兴,或者给程瑶带来一些杂粮或鸡蛋。伍大婶有时也会叫小儿子送来一些番薯、芋头。
闯祸小青年的父母,家境比较富裕,有侨汇,还经常有粮油、副食品从国外寄回来。他们对造成程齐兴残废感到深深的歉意,程齐兴已摘掉「坏份子」帽子,他们也就大胆往程家送点钱或粮油食品。谢谢对方的好心援助,程瑶也毫无客气地如数收下。
程齐兴受伤出院后,为了免连累程瑶妹妹,他有过轻生的念头。一个已残废的人,活得如此辛苦,如此绝望,确实生不可恋!后来他想通了,他的生死在芸芸众生中,轻如鸿毛,微不足道,但他死了,程瑶妹妹将遗憾终生,恐怕她也难再活下去。那振兴北坡村程家的宿愿就彻底破灭,程家成为绝户,死了在阴间也无法面对程家的列祖列宗,特别是抚育他们兄妹成长并寓予厚望的阿婆和大妈!程齐兴想通了,才打消轻生的念头。他想,只有他坚强地活着,才是妹妹活下去的最大动力,妹妹活着,北坡村程家还有一线希望。
程齐兴残废一条腿,庆幸摘掉坏份子帽子,和社员一样生活。生产队在工作和生活上也给予照顾,他心中感到宽慰。他经过一个短时间的思想挣扎,克服了萌生之轻生念头,坚持活下去。他以坚忍不拔的精神和毅力学习以拐杖走路,这对拐杖是伍志奋哥哥为他精心制作,并鼓励他勇敢地跨出第一步。他坚持学习编织竹器的技术,充实精神生活,很快也就适应了新的生活习惯和环境。
程齐兴知道,他们兄妹的生命已连在一起,一个垮了,另一个也活不成,他不能让程瑶妹妹累垮。因此,白天程瑶在地里劳动,他就持着拐杖,尽量帮忙妹妹做些家务,晚饭他都是做好了等妹妹回来。妹妹日见形容憔悴,脸色苍白,他感到非常的痛心。他不能在程瑶妹妹面前流露出丝毫的哀伤,徒增妹妹内心的痛苦;就像程瑶妹妹对他一样,不管心里多么悲痛,在他面前,她总是强装笑容。现在,家里大小事情,都由程瑶妹妹一个人来承担。程齐兴知道,残酷的现实,生活的重担,促使妹妹心智加速成熟,她已自动肩负起程家兴衰存亡的重担。他必须活得更加坚强,让她放心,从精神上给予她以支持和鼓励。
程瑶除了参加生产队的劳动生产,也对程齐兴哥哥的日常生活,做了周详的安排。程
瑶天未亮就起来,煮好兄妹早午餐的薯粥;傍晚收工回来,挑水煮饭、洗衣服,一直劳碌
到半夜也无法休息。她一有时间还帮忙哥哥削篾、编织。她心灵手巧,一看就懂得编织,
她编的箩筐,入到哥哥的数里,让哥哥名份下可多挣一点工分。更重要的是,程瑶对程齐
兴哥哥总是好言安慰,诚心鼓励,深切关怀,让哥哥能安下心来,增强活下去的信心和毅
力。哥哥程齐兴能舒适地活下去,才是她程瑶人生的全部意义。
一晚,程齐兴程瑶兄妹进行了推心置腹的谈心。现在,程家就是他们堂兄妹,他们堂兄妹就是程家。他们之间,程家之事,他们都敞开心扉,认真交换意见。
「阿哥!阿妹一定想办法储一笔钱,到大城市去为阿哥你装一条义肢。人家装义肢,可以开飞机,开拖拉机,你还年青,还可以做许多事情。阿哥!你要坚强活下去,千万别叫阿妹失望。」程瑶总是耐心地鼓励哥哥,增强哥哥面对现实的勇气。
「阿妹!你放心,阿哥一定会活下去。日后,阿哥还要为你主持婚礼哩!」
「阿哥!你……」
程瑶的心像刀剜,激动得热泪盈眶,哥哥已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人已残废,还要面对漫长的人生,前路将有多少坎,多少岔,他将如何度过,但他心里装着的仍是妹妹的终身幸福,她的程齐兴哥哥实在太伟大了。程瑶伤心欲绝,再也忍不住,泪水终于像决堤的洪流,滚滚飞泻。她一下头伏着哥哥的臂膀,放声嚎哭。她呜鸣咽咽地诉说:
「阿哥!我决心终生不出嫁,一世陪着阿哥。」
「傻妹!尽说一些傻话。」
程齐兴轻轻抚摸程瑶妹妹的秀发,他强忍眼泪,但是他几乎扭曲的脸颊,始终掩不住一片的凄楚和哀伤。如此聪明伶俐、美丽可人的妹妹,如果她出生在革命家庭,读大学出来,真是前途无量,但她偏偏出生在地主家庭,家庭成份不好也罢,偏偏又是跟着像他程齐兴如此无用窝囊的哥哥,二三十岁了还没有本事娶老婆,害得妹妹为他牵肠挂肚、煞费苦心,是他害苦了妹妹,是他破坏了妹妹的人生幸福。程齐兴伤心而歉疚地说:
「为了阿妹你,阿哥一定会坚强活不去,但阿哥已是废人,会给你很大的负累。」
「阿哥!你千万别为阿妹操心,我把整个世界都看破了,阿哥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阿妹!今后程家,我们的生活,一切都靠你一个人了!」
「阿哥!你千万不要这样说,只要有阿哥在背后支持,天塌下来阿妹我也撑得住。」
「阿妹!你已长大成人,今后家里的大小事情,阿哥都听你的吩咐。」
「不!什么事情都要阿哥你拿主意。阿哥你就是程家,没有阿哥程家也就完了。」
「程家的希望在阿妹身上,有阿妹撑住,程家还有希望。」
「我想过,我们虽然面对许多困难,但现在是公社化了,伍立德伯父、冯存根叔叔和
伍志奋哥哥、江秀媚嫂嫂,他们都会帮我们,我相信,困难会得到克服和解决。」
「他们对我们太好了,我们也不能令他们失望。」
「有哥哥这么明白事理,情怀坦荡,阿妹就完全放心啦!」
程瑶高兴得抱着哥哥,兄妹眼中皆漾着泪珠,他们喜极而泣!
程齐兴程瑶兄妹,在互相关怀照顾和彼此尊重迁就下,熬着度过艰难的日子!程齐兴的残废,对程瑶和程家都是致命的沉重打击和严峻的考验,今后他们将如何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呢?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力尽筋疲日夕曛,顿生横祸血红殷;
旦间灾劫乌云盖,撕裂孱躯心若焚。(文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