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程瑶一连生了五男一女,达到程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目的,但是抚养孩子的重担,几乎压断了程瑶夫妇的腰。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靠米汤薯粥活命也不易。他们大带小,互相照应,天生顽强的生命力支撑着他们成长。照顾这么一大窝孩子,把残疾行动不便的程齐兴,忙得团团转,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再为生产队编织竹器,拿不到工分,只有寥寥的伤残津贴。程瑶一个人在地里劳动,心里时时牵挂着家里那一窝孩子,生产队里加班除非不得已,义父冯存根总会同意免她加班。
事实上,这七八年间,程瑶一直都是在怀孕、生子、坐月、哺乳中度过日子,她能够参加生产队劳动的时间就不多,因此,他们能拿到的工分都比别人少,光拿口粮都要年年超支,拖欠了生产队不少的口粮钱。大超支户,难免招来生产队里部分社员背地里的不满和非议。程瑶心中坦然,超支就超支吧!反正也不是程家一家当超支户,那些好嚼舌根的妒妇,大多也是超支户,不过是超支比程家少些。程瑶窃笑,她们不外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另外如刘彩珍、萧少敏她们是恨生个男孩继承香火而不得之人,妒火燃烧,嫉恨程瑶,恨不得程家日后成为绝户。程瑶连生男儿,心凝形释,心安理得,超支多少不外是一个数字,只要孩子们能活下来,健康成长,就是她的胜利。
生产队队长冯存根受到很大的压力,但他仍硬是顶住,照样照顾义女程瑶一家大小的生活,拨够规定的口粮。尽管刘彩珍、萧少敏她们经常借题发挥,大骂程家,大骂生产队长冯存根偏帮程家,丧失阶级立场,是「走资派」的走狗,但冯存根不为所动,总是义正辞严地说:
「不让社员饿死,就是人民公社的最大优越,社会主义的优越。」
上级有什么救济赈灾的粮食,大队长伍立德也总是交待冯存根,救济品必须有程家之一份;冯存根、伍志奋还不时从自己的家里挤出多少粮食赒济程家;程瑶吸取大饥荒时的经验教训,继续偷偷地在自家旁边的山林间种植藤生瓜荳和茎块薯类,让大人小孩充饥活命,就这样程天驹、天骏几个孩子都能活下来,健康成长……
文X暴发的一九六六年,读高中的冯少娟已满十八岁,此后参加学生串连闹革命,奔走各地,结交了好几个知己朋友。当时,每当冯少娟离家时她都很牵挂孤身一人生活的父亲,她总希望爸爸能再婚,有个老伴互为照顾。冥冥之中注定,她拜认的干娘曹凤贞终于成为她的继母,今后有继母照顾爸爸,她就大大的放心了。她已长大成人,决定投身到滚滚红尘中去锻炼自己,在此动荡的年代中,闯出去寻找人生之出路。
冯少娟在失去母爱的孤独环境中,和父亲相依为命,默默无言中长大成人。她得到义姐程瑶的言传身教,增长了做人处世的知识和智能;她拜认曹凤贞为干娘,机缘巧合,她为父亲撮合干娘曹凤贞成为她的继母,了却她对寂寞半生爸爸的一片孝心。
冯少娟接到广州一位知己朋友邀约之信,就拜辞父母和弟弟到广州去。有一段时间,冯少娟回信说,她在广东某地做文秘工作,后来有一段时间,父母完全失去她的消息,不知她身在何处。冯存根曹凤贞夫妇虽然心中挂念,但他们均相信冯少娟是个很醒目机灵之人,一定会平安无事。
冯少娟在此乱哄哄的尘世中,她像无根飞蓬,没有人生的目标,到处漂泊,寻找机遇,但命运却早已给她安排了一条美好的人生路。冯少娟仅仅凭着一片信念,一颗纯洁的心,在险恶的尘世中寻觅人生的归宿。想不到,竟给她闯出一条生路,一条别开生面的人生路,这也是人生中之奇数,连她的生父冯存根和继母也意料不到的。
一九七二年「九?一三」事件后,忽然传来消息,说冯少娟早已在一年前,跟人偷渡去了香港,后来在香港和一个搞地产的少东结婚,成为一个名正言顺的港商老板娘。
冯少娟后来详细地叙述了,她这段决定她一生命运的人生奇遇。
冯少娟到广州后,确曾短暂时间在某区某机关做过办事处办事员,后又跟随几位在大串联时认识的男女青年,到农场当过采茶工。之后,冯少娟跟一位密友辗转到深圳宝安。在宝安,冯少娟认识了一位回乡省亲的香港青年男子郭南生。郭南生的生母已逝,但在乡下有位由郭南生提供全部生活费用的七十多高龄外婆。外婆原来还很硬朗,忽然中风,卧病在床,生活不能自理。郭南生赶回乡下,急需找一个有爱心的家庭助护照顾外婆起居生活。冯少娟应征了这份工作,从而认识了郭南生。郭南生曾经心中怀疑一个二十出头、花样年华的未婚少女,能不能胜任照顾他病榻上外婆的日常起居生活。
冯少娟不畏艰辛和克服一般年青人会感到之恶心,对瘫病在床的外婆,喂饭喂水,洗换清洁,抹屎抹尿,对工作一丝不拘,尽心尽职。冯少娟能面不改色地做好这些护理工作,令郭南生非常的感动,如果是没有高尚爱心和良知的少女,是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
在郭南生回香港期间,请冯少娟负责照顾外婆的生活起居。他交一笔钱给她,做为外婆和她生活的一切费用,工薪另算。郭南生回来时,冯少娟把日常她和外婆的生活开支和外婆医疗费用,如实地记录下来的流水账,交给郭南生审查。郭南生看到,这些是原始的真实记录,有单有据,没有任何做弊的痕迹。冯少娟的诚实令郭南生很为钦佩,她本质不是一个贪财的人,是个很诚实安分守己的好姑娘。
冯少娟是个妙龄少艾,青春正旺,面对一个境外回来的青年男子,她如有居心,就有许多机会可以向郭南生开口要更多的金钱;或者,她甚至可以施展色诱,向郭南生敲诈金钱,但冯少娟始终没有任何非份的表示。平时,冯少娟态度诚恳,工作认真负责,操守正经,始终保持她和郭南生的正当的雇佣关系。冯少娟的人品,倒令到郭南生心中对她顿生倾慕。冯少娟在郭南生眼中,她是一个容貌清秀、身材标青且有蕙质兰心的佳人。
冯少娟照顾郭南生外婆三个月后,外婆病逝。冯少娟像儿孙一样诚心诚意帮助郭南生处理外婆的一切后事。外婆丧事办毕,冯少娟要辞行,郭南生挽留,不让她离去。之后,郭南生找偷渡集团协助,顺利带冯少娟偷渡到了香港。
不久,由郭南生父亲和继母主婚,举办一场隆重的世纪婚礼,郭南生和冯少娟结为夫妇。郭南生是某地产公司的少东,冯少娟时来运转,草鸡变凤凰,成为豪门少奶奶……
冯少娟已经脱胎换骨,成为港商太太,这时她俱有优越的经济条件。冯少娟发达不忘本,经常汇款回来,帮助老父改善生活,帮助义姐程瑶一家解决生活困难。冯少娟为程家清还了近十年来累欠生产队的超支钱款,堵住了刘彩珍、萧少敏她们攻击她父亲和程家的口实,冯家和程家生活都得到大大的改善。
冯少娟再也不感到自己人生的孤单了,她视周文通和冯少雄像自己的同胞弟弟,她立志要协助父母将他们培养成材;她视程天驹、天骏几个姨甥,是她少年时的小玩伴,是她的至亲至爱。除了自己的弟弟,冯少娟还包了义姐程瑶几位儿女的生活和教育经费。
冯存根在经济上有女儿冯少娟的大力支持,一家人生活美满。冯存根和比他年经的妻子曹凤贞非常恩爱,曹凤贞继冯少雄之后,还相续生一男少杰,一女少婷。冯存根的后半生感到非常幸福。
冯存根要妻子不再参加生产队里劳动生产,光在家带孩子。生产队社员家,除程瑶未达上学年龄的几个孩子外,还有伍志勤、志奋家和其他几位社员都有小孩子,冯存根干脆把这些小孩子,全部集中到程家大院,办起生产队的托儿所、幼儿园,由曹凤贞负责,并调伍大婶来帮忙照顾孩子。
程家大院地方宽敞,生产队里收获的稻谷红薯等主杂粮,分配前全都集中在这里,伍志勤是保管员。程家大院堆放大量的干禾草,十多个小孩子在禾草堆上打滚玩耍,大院一下变成一个小小的儿童乐园。周文通放学回来,就成为这群小孩子的孩子王,他已懂事,他的人生已进入一个新阶段,他活得非常开心,读书很进步。
曹凤贞贤淑端庄有文化,她还教小孩子们唱歌跳舞,认字识字。她生性娴淑,知道丈夫冯存根和大女儿冯少娟对程家有很深厚的渊源,她对程瑶也很关照,虽然程瑶尊她为阿姨,她对程瑶却爱如亲妹妹,对她的儿女也视如自己的子侄,倍加关爱。曹凤贞的热心相帮,大大减轻了程瑶和程齐兴养儿育女的生活重担。
冯存根有贤内助曹凤贞的秉力协助,把程家大院也管理得有条有理,不让它零落破败。曹凤贞默默地支持丈夫,支撑着冯、程两家之根基,立下大功,妇德昭著!
程瑶在义父冯存根夫妇和义妹冯少娟的关照下,不但生活安定,六个儿女都能茁壮成长,相继上学读书。程家孩子们日渐长大,居住条件很挤迫,程瑶再厉害,也没有本事自家盖起一间新房子,供孩子们住宿,只有望天长叹!
冯存根看到程瑶一家居于林间破屋二十多年,心中非常痛心和焦急。他居住的程家大院再宽阔,再多空置房子,碍于政府政策,他怎也无法叫程瑶一家搬回程家大院来居住。
特殊时期后期,冯存根对女儿冯少娟说,无论如何也要设法为程家盖一间房子。冯少娟很表赞成。他们找程瑶商量,还是程瑶聪明,她说,过去盖程家大院而拆掉程家祖屋故址,由于地基土地所有权在土改中没有明确归属,法理上仍为程家所有。如果程家把土地转让给冯少娟,由她出资盖新屋,屋子盖起来后,再借给程家居住,应该可行。他们将此想法告诉伍立德,伍立德也大表赞成,他支持把房子盖起了再说。
七十年代中后期,人民公社在逐步瓦解,农村已出现包产到户,政策界线模糊,冯少娟出资盖的房子落成,程齐兴程瑶和几个孩子顺利搬进了新居……
十年文X浩劫过后,迎来改革开放的春天,中国重新出现了希望的曙光!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借改革开放的东风,冯少娟多次回乡省亲。抓住改革开放和经济转型的机遇,冯少娟回家乡投资房地产赚了大钱,程、冯两家的家境更日见优裕。
冯少娟非常高兴,十多年来,冯、程二家的诸位弟妹、姨甥都茁壮成长,现得生机勃勃。在冯少娟的鼓励鞭策下,一九八0年,周文通考上北京师范大学。周文通八十年代中期,研究生毕业,成为某大学助教、副教授,这是后话。
一九八二年,程天驹、天骏兄弟,双双考上大学,几位弟妹和冯少娟的弟弟冯少雄及弟妹少杰、少婷也分别进读初中和高中。程、冯两家的这一代人,像一群亲兄弟姐妹一样相亲相爱,两家倒像是一个大家庭。
最艰难、最危难的日子终于过去,雨过天晴,大地回春,程齐兴和程瑶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这期间,程瑶由二儿子天骏陪同,带同丈夫程齐兴赴上海安装义肢。从此,程齐兴加紧锻炼,像常人一样的生活和行动,了却程瑶多年来的心愿。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女娇男俊自无忧,死里逃生兄妹俦;
历尽风尘血泪刼,腾蛟起凤谱春秋。(尤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