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大院一下麕集了程氏子孙及姻亲五六十人,西装革履,衣香鬓影,衣冠楚楚,婀娜多姿。众多父子、父女、婆媳、叔侄、兄弟、姐妹、一群堂兄弟姐妹、妯娌,男女姻亲,一一互相作了介绍。握手、拥抱、道贺,合家欢庆,满府喜气洋洋。喜泪交流,笑声交融,满堂洋溢着衣锦还乡、荣宗耀祖之盛况。
程齐兴程瑶夫妇领着他们的儿女、媳妇、孙子齐齐向程福光及夫人颜嫣红跪拜、敬茶时,行将花甲的程齐兴,咽咽地说:
「兴儿当年是五类份子,又残废,多亏阿妹她……」
「阿瑶也没有报请老爷奶奶恩准,就和阿哥住在一起。」程瑶赶快补上一句。
「阿爸已知道一切,你们没有错,你们做得对,你们都是程家的好儿女。没有阿瑶的果断和勇敢,北坡村也没有程家的今天。」
刚才,程福光福辉兄弟,在偏厅单独会见了水尾村来一位白发银须的族长,他辈份高,程福光福辉兄弟还要称他为叔公。族长手拿着《程氏大宗族谱》向程福光福辉展示,程氏迁来北坡村先祖兄弟俩,并非同胞兄弟,程瑶先祖本姓杨,随母改嫁程门,跟继父姓程,说明程齐兴和程瑶堂兄妹,没有血统关系,完全可以结婚。这个重大讯息,彻底消除了程福光福辉兄弟俩思想深处偶一闪现之阴霾,他们深感慰藉,冥冥之中,程齐兴和程瑶的婚配是他们命运中注定的;程家先祖迁来北坡村,两支经历几代单传,眼看绝亡,竟然出个才女程瑶,挽狂澜于既倒,合二而一,从此否极泰来,兴旺发达。
得到公公的当面认可和赞赏,程瑶感到非常的欢慰,一时热泪盈眶。她把众儿孙一一介绍给老爷和奶奶。由于颜嫣红虽为华裔,从小生长外邦,只能听懂几成家乡话,由程齐兴翻译。颜氏其实只比程瑶仅大十余岁,她喜得笑不拢口,把程瑶拉到她身边亲几亲,倒像是一对姐妹。颜氏又把几位儿女、也就是程齐兴的弟妹,一一向程瑶介绍。最后把已准备好的红封,分派给程瑶的儿孙。程齐兴用「番话」和几位弟妹交谈,并教他们用家乡话相称呼,程齐旺齐发齐达三兄弟学说家乡话,说得走腔失调,引起哄堂欢笑。
程瑶夫妻再向程福辉夫妇跪拜、敬茶时,程福辉激动得老泪纵横,親手扶起女儿,父女再次拥抱,喜极而泣,场面感人。程瑶继母钱雪清其实只比程瑶大得十一二岁,她看到程瑶身边有这么多有成就而孝顺的外孙儿媳和精伶可爱的外曾孙,也高兴得热泪滚滚。钱雪清对每一个外孙曾孙都亲了亲,并对他们一一给了红封。
程瑶向公婆、父母详细叙述义父冯存根三十多年来,维护程家老少的义薄云天的事迹,最后她涕泗交流、无限感激地说:
「公公奶奶!爸爸阿娘!要不是有义父、伍立德伯父和志奋哥、江秀媚嫂他们的保护和支持,程家早已彻底落败了,阿瑶和齐兴哥也没有今天!」
程福辉紧紧握着冯存根的手,感激万分,老泪横流。程福辉噙着老泪说:
「存根兄弟!要不是得你的庇护,程家这一对孤雏,恐怕命都没有了,更不要谈今天的发达,你是程家大恩人,我衷心感谢你!你是程瑶的义父,程家子孙都是你的亲子侄。」
「老东——」冯存根本来想说一句「老东家」,程瑶在他衣襬上拉一拉,他便笑着改口说:「老哥!得你老哥金口一句,把我当程家一员,老弟已不枉此生了!程家能有今天,全托你二位老哥的鸿福,程家祖宗的庇护;更重要的是有瑶女,为程家她甘愿牺牲一切,在任何艰难困苦面前,她绝不低头,和忠厚朴实的兴儿一起,硬是把程家支撑下来。」
华堂之中,最老的长者就是程福光福辉兄弟,他们均年过八秩。程福光体胖气粗,大腹便便,头顶全秃,犹精神奕奕,一副大老板的福相。程福辉满头银丝,身体硬朗,步履稳健,红光满面,目光炯炯,声音宏亮,老当益壮。程福光福辉兄弟,看起来比冯存根还年轻。未满七十岁的冯存根,一生在农田里打滚,身体粗壮,皮肤黑里透红,特别是近几年在妻子曹凤贞的精心照顾、程瑶的亲切关怀下,多少也有些发福;由于冯存根牙齿崩落,程天驹带他到省城做了一口假牙,饮食方便,营养均衡,心精舒畅,更显得体健力壮。他们过去是和谐的主仆,今天是情如手足的义兄弟和姻亲,在他们身上体现了时代的沧桑和人性慈善纯真的美德。
刚四十余岁的冯少娟夫妇带着儿女,在香港跟着程福辉老爷一家同班飞机回来,因为他们是小辈,在两位大老爷奶奶面前,她一直不出声,站在继母曹凤贞身边美滋滋地笑,一派的欢乐。当程瑶叫过她所有儿孙,当着老爷奶奶、爸爸阿娘、干爷爷干奶奶面前,要他们向一直资助他们生活、读书的大恩人义姨妈冯少娟及姨丈郭南生鞠躬致谢时,冯少娟赶快挥手阻止,她脸红心跳,笑呵呵地说:
「免啦!免啦!你们几位大甥子,不是大学生,就是大老板。你们这样重礼,我受不起会折福。」她也一一给他们送上利是红封。
程家的另一位大恩人伍立德,已在前年作古。程福辉不胜悲慽!他分别握着当年也曾是他得力助手、现今已六十开外、儿孙成群的伍志勤志奋兄弟的手,无限感慨地说:
「你们伍家父子对程家的恩德,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当年伍志勤志奋兄弟跟程福辉叔在外面做工,他们对福辉叔只是敬重听话,叔侄间并没有什么隔阂,不知怎搞,几十年后重逢,他们反显得拘谨和妞妮,只懂得憨憨地笑;站在伍志奋后面的江秀媚,这时却趋前,向程福光、福辉叔叔和两位老夫人,恭恭敬敬地躬鞠,大大方方地笑着说:
「晚辈叫江秀媚,是志奋内子。伍家受程家很大的恩惠,晚辈代表伍家全家向两位叔公和老夫人表示衷心的感谢!」
程瑶马上趋前,抱着江秀媚,激动的泪水滚滚而下,她说:
「阿嫂!我能有今天,你是我们的大恩人!」
「一切都是凭你的勇气和努力挣来的。程家家山有福,才有今天的兴旺。」江秀媚夫妻一直对程瑶都很钦佩,什么时候都默默地支持她,江秀媚程瑶情同姐妹。
「辉叔!我们一直得到天驹天骏侄的帮助,帮我们盖屋,我们儿孙读书工作,都是他们兄弟安排。」伍志奋非常感激,终于开口了。
伍大婶领她的孙子多人,一直站在伍志奋他们的身后。她虽年已七十多,份属长辈,但她根本没有见过如此大的场面,所以闪缩在后面。她满面皱纹,像腌干的瓜脯,又驼背,撘着孙子站后面也不甚显目。程福光福辉兄弟依稀还记得伍大婶,他们一齐趋前,请伍大婶到前面坐好,分别紧紧握着她枯瘦的手。伍大婶喜孜孜,什么也不会说,只是张着掉了牙的干瘪嘴巴在傻笑。程福辉转过身对天驹说:
「给大婆做一副假牙。」
「是!」程天驹恭恭敬敬地点头。
「不必啦!人老就不必再费心了。现在几个猴子精的工作读书都靠天驹。」
伍大婶终于开了金口。她的儿子伍志国已五十出头,还是北坡小学校长,她的孙儿女均已长大成人,读书工作,伍大婶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但她依然称她的孙子为「猴子精」,此又引起哄堂大笑。
程瑶又接过老夫人钱雪清手中的红封,一一分给伍志勤志奋和伍大婶的众孙子……
刘彩珍萧少敏,由于都没有男儿,女儿出嫁后,孑然一身,生活清苦,过去生活依靠生产队照顾,公社取消后,她俩妯娌的生活,除了微薄的社保抚恤,主要依靠女儿女婿的照顾,更见家境艰难。她们衣着寒酸,还未满六十岁时已开始驼背,现在更见苍老了。在村里,她们经常喃喃自语,怨天尤人,但没有几个人理会她们,只当她们神经错乱,神智不清在噏北风,平时左邻右舍没有谁去串门和她们闲聊,她们倒像是龟缩在自己孤寂空荡的壳子中,任其自生自灭。过去她们有鲜明的阶级立扬,超高的阶级觉悟,是时代的宠儿和急先锋,就是缺乏人性,缺乏高尚的情操,缺乏做人处世的传统美德,这一点,恐怕她们至老死也感悟不到此中之真谛矣!
在如此热闹场面,刘彩珍萧少敏挤不进去,或者她们根本就没有勇气往里挤,只站在门外,喃喃自语,轻声叹息,心中诅咒,怨天尤人!习惯了,没有人去理会她们。
凭心说,如果不是她们跟风逐潮处处为难和针对程家,不是她们心胸狭窄、嫉妒如仇,多次破坏程齐兴的婚姻;处处造谣生事、侮辱程瑶的人格尊严,想把程家置于死地绝境,也无法加速激发起程瑶和堂兄程齐兴结合的勇气;如果程齐兴委屈求全、早于几年前和别个女子结婚,纵使有儿孙传宗接待,也必然是生活维难,捉襟肘见;如果没有程瑶的坚忍不拔,天塌下来当被罩,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气、毅力和智慧,程家的面貌不可能有根本的改变,程家也决没有枝叶茂盛的今天。从某个角度来说,程家今天的兴旺发达也有刘彩珍萧少敏她们的一份為消滅程家无遗余力、推波助澜而适得其反的「功劳」。
程家大院,一下聚集了五六十位程氏后人和姻亲,而且个个都是硬梆梆、响当当的大人物,其威风实乃农村罕见,其热闹更是无法形容。消息无踁而走,锦溪镇方圆百里,家喻户晓,成为一时之佳话。回首程齐兴程瑶堂兄妹半生的际遇,九死一生,历尽艰辛,才修得正果,一门俊杰,兰桂芳馨,倒也足令世人感叹!正是:
累累伤痕阵阵霜,图存抗命苦鸳鸯;
向平如愿群驹壮,范叔辞寒百里香。
柳絮才华辞困境,陶朱术富耀华堂;
蓝田种玉玑珠灿,瓜瓞绵长世代昌!(阳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