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0年冬天,程瑶小学将毕业了,她这时已是一个满十二岁的少女。
程瑶在未考毕业试前,程齐兴哥哥甚至比妹妹程瑶还紧张。晚饭后,兄妹各自洗澡换衣裳之后,哥哥就催着叫妹妹温书作功课。程瑶知道哥哥在紧张她的学业,怕她毕业试考得不好,毕不了业……程瑶睨着眼,笑对哥哥说:
「哥哥!你还怕妹妹毕业试考不及格,毕不了业吗?」
「阿妹!北坡村小学毕业,阿哥对你完全有信心,甚至在班上你还会拿个第一,但你还要准备好功课,保证明春能考上锦溪中学。」
「考上锦溪中学,大概也无问题吧!」程瑶对自己满有信心。
「不是大概,而是一定要考上。阿哥叫志奋哥打听,在锦溪镇周围有高小班的小学就不下二十间,可能报名考初中的学童有好几百人,但锦溪中学招新生二个班,只是九十人。」
「那一个人要赢十个人才考得上?」程瑶的心算很快就抢答出来。
「还可能不住,伍立德伯父说,这二班名额,其实已有当干部的给自己子弟,或答应给别人做人情,已圈定了部分名额指标。」
「有这等事?」
「一点都没有错,志奋哥也说北坡村最有希望考上中学的,就是妹妹你一人。」
听程齐兴哥哥这么说,程瑶思想也开始紧张起来,小学毕业甚至班上争第一,她都有好大的把握,但考不考得上锦溪中学呢?她不是没有信心,但就不敢说完全有把握。程瑶早已明白,哥哥读书资质不高,他情愿早早投身习艺,想以一技之长傍身,支撑程家,而全力支持妹妹读书。哥哥还经常叙说,他爸爸曾经多次嗟叹,说他生不逢时,无法从小接受正规的教育,他常为自已童年读书少而艾怨。哥哥和阿婆大妈一样的想法,一直鼓励她,读小学毕业后还要读初中、高中,然后到省城读大学。她就是读大学毕业,也只不过是二十出头成熟的大姑娘。
程瑶在长大,已开始懂事,她不能辜负阿婆大妈的期望,更不能辜负用心良苦的齐兴哥哥,他为了帮助妹妹做好考中学的思想准备,他已在暗中打听到明春锦溪中学招生的情况。因此,每晚温书时间,程瑶都是乖乖地在哥哥的亲自鉴察下做好功课。对于过去四五六年级的功课,语文、数学,由哥哥拿着课本,逐条提问,程瑶认真做答和计算。一定要完成当天计划温习的课题,才谈笑闲话,然后分头去睡觉。
程齐兴还是青年小伙,但对妹妹程瑶读书的要求,倒像个大家长般对她管束。
在一九五0年冬,社会掀起「抗美援朝」的热潮。
程瑶在考罢毕业试后,仍留在北坡村小学参加「抗美援朝」的宣傅活动。这个运动是南疆解放不到半年后,第一个全**动,枪口完全对外。上头说,美帝国主义在朝鲜发动侵略战争,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全国人民在大后方,全民动员,大力捐献,购买飞机和大炮,誓要把美帝国主义打得「夹着尾巴逃跑」。
几千年来农民是种田交粮饷,面对的是朝廷或政府,从来没有与闻和理会什么外国的事情,有多少老百姓连世界上还有什么国家也说不上。这是解放后最新鲜的话题,连要和外国人打仗也告诉老百姓,政府和老百姓一条心,要老百姓捐款买飞机和大炮,中国人多,多人放屁也可成台风,一定可以把敌人打败。
北坡乡先在北坡村做试点,北坡村的群众大会,在程家大院前进院子举行。杨雄乡长做了热情洋溢的动员讲话,讲了一通「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大道理,号召群众把黄金、银元自愿捐献出来,为国家作出贡献。献捐是自愿,各人自愿捐多少就表示各人觉悟有多高,爱国有多热。这一招很奏效,人的天性是好强,不愿给到人看低。
会前,严淑华动员姨母和老夫人,由她们在大会上带头捐献。杨雄讲完话,严淑华就催老夫人张氏起来讲话。张氏原答应捐一对耳环和一只戒指,捐就捐了,想不到严淑华会叫她站起来讲话。天呀!她活了六十岁,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么多乡亲面前,像干部一样站着讲话。严淑华走过来想扶她站起来,更把她吓慌了。严淑华不再勉强,伴她身边叫她讲,她脸红红,嘴嗫嚅半天也讲不出半句话来。美国在哪里,朝鲜在哪里,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打仗是会死人哩!她一时手忙脚乱,赶快把手上的戒指除下,又解下耳环交到严淑华手上。黄氏同时除下耳环和戒指一同塞给严淑华。
严淑华把手高高举起,大声宣布:
「程家张氏老夫人!黄氏夫人!各捐出她们的戒指和耳环。大家欢迎!」
杨雄乡长站起来带头鼓掌,全场掌声雷动。接着张伯均、伯坦家妯娌,张伯腾老婆,张大民、大富老婆和媳妇都站起来,当场解下耳环捐献,又是一阵阵的掌声。张伯强虽然一解放就被抓走了,但张家还没有受到冲击。这时,张伯强老婆霍氏、二姨太詹氏、大媳妇姚姬、二媳妇林菊茹都当场撤耳环、脱戒指踊跃捐献,光张伯强一家就捐出四对耳环、六只戒指,份量也比其他人重。
田秀梅坐在一旁,如坐针毡,在这种的场合,她根本就无法出风头,感到非常的没有面子。本来田秀梅也有一对约五分重的金耳环,那是她和冯存根结婚时,霍氏送给她的嫁妆;还有一只一钱多重的金戒指,是张氏老夫人赠给她的结婚礼物。田秀梅视这些金饰,是她人生唯一的私产,平时她根本舍不得戴,怎能叫她拿出来捐献呢?捐出去不是等于割掉她的心头肉吗?因此,开会时田秀梅一直缩在一旁,坐在不显目的地方,低头无语。
第一次动员大会就取得这么好的成绩,群众觉悟高,情绪高涨,杨雄乡长和严淑华非常的高兴。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带头鼓掌。最后杨雄在会上讲话,大大表扬了北坡村群众的爱国热情,特别提到程家张氏婆媳的积极带头,张家霍氏一家的爱国热情。杨雄又说,今天是在北坡村搞试点,明晚还要在北坡村小学开全乡群众捐献的动员大会。大家已捐的还可以再捐,未捐的人明晚再在大会上认捐。北坡乡不能在锦溪区落在其他乡的后面,还要争取当锦溪区的献捐模范乡。
散会后,田秀梅回房,就一直愤愤不平,罗里罗唆地说个不停:
「张家,程家,他们家的金银珠宝用担子挑都有,就只捐那么一点,杨乡长还要表扬她们,让她们出尽风头,好像今晚的会就是专为有钱人召开的。」
本来,冯存根不愿意理会田秀梅,但自从听了张氏老夫人的谆谆教诲,看在老夫人的面上,他还是希望夫妻能修好,免得惹世人的嗤笑。同时,冯存根正值壮年,血气方刚,有老婆而不得过夫妻性生活,一直敝着也是很辛苦难受的。如果要夫妻修好,必须由他做主动。冯存根笑着说:
「杨乡长说是自愿捐献,人家有多少是人家的事。你自己有也可以捐呀!」
「你就想得美,我就有鼻屎丁点那两件,你也要打我主意。人家嫁老公,金手镯都买给老婆,你有吗?你仅有几条X毛。」田秀梅气愤地用粗口咒骂丈夫。
「你要捐了,年终老夫人给薪水,你想要也可以再买件小的。你平时只要勤力做事,老夫人或者还会奖偿你。」冯存根也不生气,还是笑笑好言安抚田秀梅。
「这话是你说的,以后我就找你。」
「只要你一天还是我老婆,我就不会亏待你。」
田秀梅知道,只要她和冯存根保持夫妻名份,今后满足她的物质欲望还得靠他冯存根。老夫人对冯存根很好,只要她们高兴,随时都可得到赏赐,而所有赏赐还不是她的。回想起来,只要冯存根戴了「绿帽」而不大闹,继续保持夫妻名份,对她田秀梅来说并非坏事,她起码日常回来都有现成的饭吃。
丈夫和女儿小娟睡后,田秀梅就翻开箱底,把她的金饰拿出来赏玩,黄灿灿多么可爱。她将耳环戒指戴上,对着镜子慢慢欣赏。她这时还只二十一岁,长相虽然不是十分漂亮标青,但戴上金耳环,也有几分姿色。如她多加几分媚功,随时都可以迷倒许多男子。一会,田秀梅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把耳环戒指除下放好,解除外衣服,钻进被窝,今晚她不打算到隔壁房间自己睡了。
田秀梅心潮起伏,睡不着,挨身过去,把已经入眠的丈夫弄醒。她手摸丈夫壮实的胸膛,温柔地说:
「我如把耳环戒指都捐出去,你今后真的有办法弄回来吗?」
「我不是说过,今后钱全交给你,你要买什么还不容易!」
「好呀!你懂得惜我,我也会对你好。」
田秀梅心情一舒畅,情欲也随之高涨。她想,她已好几个月不给冯存根近身了,想来也有些过意不去。只要冯存根戴绿帽而不打闹,有时给他一点施舍,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想到此,田秀梅马上施展媚功去挑逗丈夫。冯存根也很高兴,他们确实已经好久不欢好了,难得今晚田秀梅转性,主动索欢。冯存根知道,田秀梅性欲旺盛,无欲不欢,只要在床第上多给田秀梅点甜头,就可以修补已破裂的夫妻感情。这时,田秀梅气咻咻,脱掉衣服,如狼似虎的一下就骑到丈夫身上……
第二天上午,杨雄乡长召集全乡各自然村村长、农会主席、民兵队长和积极份子开会,宣布北坡村「抗美援朝」捐献的成绩,大大表扬北坡村群众的爱国热情。同时布置各村代表回去,做发动群众捐献的具体工作。会后他和严淑华、小李又分头到各村去,找各村的殷实人家谈话和动员,准备晚上把全乡「抗美援朝」捐献运动,推上高潮。
解放后出现了种种新景象,已超越了老一辈人世代为农不问政事的思潮范畴,又来一场全民投入的政治运动「抗美援朝」,更是排在人们面前的新鲜事儿,青年人在运动中鼓劲、动员,在家庭中掌握着经济命脉的长辈,也在突如其来的浪潮中迅速醒悟投入,这可说是最后解放的南疆第一次全**动的洗礼,是非常成功的。
北坡乡的杨雄乡长和他的夫人、锦溪镇妇联会主任严淑华都非常满意,他们坚信运动的进一步开展,群众发动起来,一定会取得更大成绩。他们的期望会实现吗?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盼得清平乐万民,又传战火燃芳邻;
齿唇兄弟需援助,抗美援朝正义伸。(真韵)
又:
是非莫问短和长,战火临门志气昂;
殷户孤忠撑大纛,保家卫国慨倾囊。(阳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