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齐兴小学毕业后,程瑶不能同哥哥每天手拉手上学,感到失落,好一段时间都显得闷闷不乐,沉默无语。其实程齐兴心中并没有忘记过妹妹,在他跟福辉叔叔回家那段时间,如在过锦溪镇时碰到什么小玩意,他都会买回来送给妹妹。在程齐兴订婚回家不再外出,特别是福辉叔叔失踪后,程瑶每天上学放学,程齐兴都坚持接送。程齐兴时时刻刻都在保护妹妹程瑶,不让她担惊受怕,不让她受什么委屈。在哥哥的保护照顾下,程瑶渐渐也治好失去爸爸的伤痛,兄妹的感情就更加深厚了。
程瑶亲吻程齐兴哥哥的脸颊,笑嘻嘻对哥哥说:
「谢谢哥哥!是哥哥医好阿妹许多心灵的伤痛。」
「你是妹妹,阿哥怎能不痛惜你呢!」
「爸爸没回来,哥哥你就是程家的希望!」
「我们兄妹好好孝顺阿婆和大妈,当个乖儿孙!我们要帮阿婆大妈撑起程家。」
解放后,北坡村小学校出现了新景象,跳秧歌舞,打腰鼓,唱革命歌曲,还搞了许多课外文娱活动,在学校大操场土台,为乡亲演出文娱节目。
程瑶聪明活泼,唱歌跳舞打腰鼓,她都比同龄学童强,多次得到老师的赞扬。他们学校破天荒第一次在学校操场土台上开文娱晚会,娱乐乡亲。在全村全乡人面前演小舞剧,程瑶都担当主角。这时的程瑶已十二岁,快小学毕业了。每次演出,严淑华表姐都会从镇上回来,亲自为程瑶化妆,把她打扮成一位美丽的小天使。
许多人都在阿婆和大妈面前称赞程瑶乖巧,聪明,漂亮,阿婆和大妈乐得合不拢口,小孙女长大了,她们感到非常的高兴和安慰。得到大人的赞赏,程瑶心中更是甜滋滋的。
有一次程瑶演出后回到家,硬是拉着程齐兴哥哥问:
「阿哥!阿妹演得好不好?」
「好!很好!」程齐兴笑呵呵赞美。
「我扮得漂亮不漂亮?」
「很漂亮!像个小天使。」
「阿哥高兴不高兴?」
「很高兴!阿哥有你这么聪明伶俐、漂亮可爱的小妹妹,阿哥会惜你一生一世。」
程瑶一下抱着憨笑的哥哥,在他额上亲亲,高兴地说:
「说真心话,奖励你!有这么好的阿哥,我也会爱阿哥你一生一世。」
程齐兴高兴得哈哈大笑,抱着妹妹程瑶打旋转……
程福辉被拉夫失踪,曾给张氏和黄氏婆媳以沉重的打击,张氏为此大病一场。支撑着张氏活下去的最大动力,就是和自己同甘共苦十多年的黄氏媳妇和两位乖孙子。黄氏一早起来操持家务,忙完家务就到婆婆身边相陪,克尽菽水承欢之孝道。程齐兴在接送妹妹程瑶上学,但程瑶一放学回来,兄妹就一起到阿婆床前问安。张氏破碎的心灵得到安慰,她终于走出悲怆的漩涡,坚强地活下来。
解放后,时局安定。杨雄借程家大院一半房屋建乡政府,众多乡亲进进出出,又给张氏一种新的生机和精神鼓励。一个平凡村妇,一下得到这么多邻里乡亲的敬重和认可,是给张氏开创新人生的动力。媳妇黄氏对某些事情看不惯而嘀咕时,张氏往往反过来安抚媳妇,有些事情张氏比黄氏还看得开,张氏一片慈善禅心。
张氏看到程齐兴已长大成人,再过二年,给他娶孙媳妇过门,他就成为程家新一代的当家。程瑶已长大,快小学毕业了,她天真活泼,聪明伶俐,令人喜爱。张氏看到二位男女乖孙,膝下承欢,心中像服了灵丹妙药,病得到痊愈,人也很快从失去儿子程福辉的痛苦谷底,挣扎起来,积极面对人生。
程齐兴每次都对阿婆安慰说:
「阿婆!你要好好照顾身体,今后生活也不会困难,爸爸终究会寄钱回来。」程福光已有一二年没有寄钱回来,程齐兴有信心,始终认为只是暂时的。
「我们程家有田有屋,生活不会困难,阿婆会好好照顾身体,过两年为你娶媳妇,你就是程家的当家。那时,阿婆和大妈就可以快乐开心地抱孙儿过日子了。」
「我也要抱侄子,为哥哥凑孩子。」程瑶争着说出她久生于心底的话。
「阿妹你要读书,家里什么事情都不必你操心。」程齐兴脸红心跳,避开生孩子的话题,抢过话头来说妹妹读书之事。
「我放学回来就去看嫂嫂,抱侄子。」
「阿妹你明年就要去锦溪镇读书,是中学生了!」
张氏看到二位男女孙儿,这么懂事,这么相亲相爱,心中非常快慰!她笑说:
「你们都不要争,阿瑶要继续读书,日后还要到县城省城读大书,兴儿要照顾家业壮大家业,或者到社会上去当包工头,当大老板。」
「兴儿和阿瑶会把程家发展壮大,让整个锦溪镇的人都认识我们程家。」黄氏也乐呵呵附和着婆婆。
「阿婆大妈说得对,程家一定在我们手中发展壮大,阿哥!对吗?」
程瑶高兴得眉飞色舞,拉着哥哥的手直摇,程齐兴看下阿婆大妈,对妹妹点点头,憨头憨脑地笑,心中有说不出的温馨。
解放了!张氏老夫人和黄氏夫人渐渐也觉得世道变了!首先是乡政府里杨雄乡长和各村出来办事的人,完全没有官的架子,和普通老百姓打成一片,有说有笑,他们也着实为老百姓办事。过去只有锦溪镇才有政府官员,在乡间只有像张怕强那样令人生畏的乡绅,再就是定期摧粮摧捐的保甲长,没有事老百姓和他们不相往来。
过去,老百姓各管各的生活,干什么,要到哪里去,是各人的事,没有人过问。现在,解放了却有许多新规矩,人要到哪里去,或者自家杀猪宰羊出卖,也要到乡政府来讨张证明。过去有人专门捉青蛙到镇上食馆出卖,现在已遭到禁住,说青蛙有益水稻。过去,只是镇上的乡丁和地下游击队才有人拿枪,枪,凶器,老百姓敬而远之,现在村里青年民兵,许多人都背枪……
过去,张伯强是地方一霸,一解放政府就捉走了,这不奇怪。但过去一般也算是有头有面的乡绅,几乎再也没有那么威风,令人敬畏了。再细心看,村里一些殷实人家家里的男女长工,虽然还在主家一起生活,但他们对主人再也没有那么敬重和忠心了,说是新社会人人平等……
世道变得令人难以估摸,张氏和黄氏婆媳心中都有个疙瘩,说不上是喜是忧,但自家的冯存根和田秀梅,就给她们最大的感触。她们最大的欣慰是冯存根,他们夫妻仍住在前院大门进来的厢房,照管着程家前院前厅的物业。冯存根每天一早就到后院来,为她们和兴儿兄妹做早餐,问候她们起居再下地去,冯存根口中的「老夫人」、「夫人」、「少爷」,还是叫得那里亲切,一切如常。
唯独田秀梅的转变令到张氏和黄氏婆媳心中担忧。田秀梅自从进识字班、搞文娱宣传,到处出头露面,接着又当女民兵队长,威风凛冽,她在程家长工地位,她就自行改变了。她再不到后院来向二位夫人问候或做什么事情了,最多是进后院角门到厨房吃饭就走。黄氏夫人知道田秀梅过来吃饭,几回都想去质问她,但都为张氏老夫人阻止。张氏说:
「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怎也要给杨雄和严淑华留个面子,我们要忍忍,不能给左邻右舍、甚至整个北坡乡乡亲说闲话。」
「现在,田秀梅就是一个吃饭不做事的人了!」
「我们和二个孩子,不需要田秀梅照顾也可以生活,那只是害苦了冯存根。」
「解放了,说是穷人翻身,我们没话说,但人要吃饭,就要做工呀!」
「世道不管怎么变,做人什么时候都对得起天地良心,才能心安。」
一早,冯存根跌跌撞撞到后进来,一见面就对张氏老夫人和黄氏夫人哭诉,说田秀梅白天有时不知到哪里去,如不出去也不到后院来做家务,前院的清洁有小李和乡文书负责,用不着她争来做;晚上她一定出去,有时半夜三更才回来,有时甚至不知在哪里过夜;她回来,也是自己到另一个厢房睡觉,对小娟也不闻不问。冯存根说得悲愤交集,二十多岁的汉子,竟然伤心地哭泣起来。他忿忿不平地说:
「老夫人!夫人!你们是东家,帮我训斥田秀梅两句吧!」
「存根!解放了,世道变了。人人讲平等,就不能再说东家伙计之话了。」张氏老夫人摇摇头,很感为难。
「我准备和她办离婚。」冯存根气嘟嘟地说。
「存根!我们知道你受气,受委屈,但你不能提离婚。闹起来,别人还会说是因田秀梅做工少了,我们唆使你和她闹离婚。」
张氏老夫人想得周到。田秀梅现在总是打着为乡亲和政府办事的革命旗号,还不时得到杨雄乡长的赞扬和支持,特别是当她背上支步枪大摇大摆时,更有一股不可侵犯的神气。如果冯存根和田秀梅闹离婚,别人就会说是田秀梅为大家办事,耽误了时间,张氏和黄氏不满意,便唆使冯存根和她离婚。再说冯存根人太好了,多年来任劳任怨、忠心耿耿,内内外外,为维护程家做了很多事情,要不是有他这个好伙计,程家二老二少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因此,她们同情冯存根,爱惜冯存根如子侄,对田秀梅只好一眼睁一眼闭,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本来,田秀梅未过门前,一切家务事都是张氏帮黄氏做,现在再由黄氏来做,也没有什么难处。况且前院借给乡政府办公,前院的清洁打扫,都由小李和乡干部自己去做。后院由冯存根帮忙黄氏,还是管得过来的,不必为一些家务琐事费周章。但她们心中始终担忧的是,田秀梅是一颗定时炸弹,是一个隐患,谁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
「这样就辛苦了老夫人和夫人了!连大少爷、阿瑶也无人照顾。」冯存根深深地叹气,无限歉意地请求老夫人原谅,「都是我无中用,二位夫人就原谅我吧!」
「我身体还好,许多事情都做得来,你也不必担心。近来,齐兴总是去帮忙志奋打造家俬,他也不需要什么照顾。阿瑶已长大,自己可以上学。」黄氏夫人说。
张氏老夫人完全明白冯存根的苦衷,只好反过来劝慰他:
「秀梅说得也不错,新社会人人平等。家中一些事情我们都可以做,你也不要为点小事和她争吵。秀梅还年青,你就尽量忍忍,看在小娟份上,夫妻和好过日子,免外人议论。」
「要不是小娟还小,我一天也忍不得秀梅。」冯存根眼睛冒火,狠狠地说。
田秀梅意气风发,一步步往上爬;冯存根却在唉声叹气中过日子,他们夫妻早已是同床异梦。现在,田秀梅许多时晚上也没有回家,就是回来了,她总是看冯存根不顺眼,不理会,干脆一个人到隔壁厢房的床上睡觉,实行分房而眠。
冯存根听从张氏和黄氏夫人的规劝,尽量忍住气,对田秀梅不相闻问,也不去撩拨刺激她,安心照顾小娟,父女相依为命。田秀梅以为冯存根已被她慑服,更壮着胆色暗中和林青来往,林青被她迷住了,成了一对不时偷情宣淫的野鸳鸯。
田秀梅和冯存根这一对错点鸳鸯的冤家,互不理睬,各行其是,形同陌路,今后将会如何结局呢?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不甘蛰伏一妖娥,恃势横蛮挥戟戈;
水性杨花形态露,憨夫慈主奈之何!(歌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