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堂课是自由活动。在校园操场,蓝球、排球场上许多男生在打球。单杠、双杠场地也有男女生自由翻覆。图书馆、课堂、寝室都有人进进出出。翠绿的相思树下、碧草园地,自然也有许多男女生在看书或说话。
李佩玉拉程瑶走到比较偏远的树荫坐下,她们左右都没有同学,她们说话没有人能听得到。李佩玉轻轻舒一口气,绽笑颜开,脸颊红云未散。她轻拍程瑶的手亲切地说:
「恭贺你!考上锦溪中学。」
「谢谢!多得我有一位好哥哥,时刻都敦促我温书做功课,不然可不一定能考得上。」
「主要还在你的资质高,功课好,不是别人可以迫你成材的。」
「不,我哥哥与别人不同。」
「怎么不同?」
「哥哥说过,我如考不上锦溪中学,他将不认我这个妹妹。」
「他真这么霸道,为什么?」
「哥哥说我那么笨,必须让未来嫂嫂管教管教。为了向未来嫂嫂学习请教,我拼了小命,熬日熬夜,准备功课,才考上中学,拜你为师。」
程瑶装得一本正经,兜着圈子,硬是将她的程齐兴哥哥和李佩玉姑娘扯到一起。李佩玉至此才明白程瑶之用意,也让她感到程瑶真是一个聪明过人的小姑娘,她却故意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李佩玉心中暗喜,如此聪明的小妹妹,将是自己未来的小姑,很为难得。李佩玉紧紧地瞅着程瑶,口中却笑着怪嗔地说:
「第一次见面,你就这么俏皮。」
「我是负有哥哥吩咐的重大使命,来拜认我未来的嫂嫂的。」
「你好古灵精怪!看来你哥哥那么老实,一定经常受你欺负。」
「你呀!第一次见面就帮着哥哥欺负妹妹了!」
程瑶佯装委屈,故意笑逗李佩玉。李佩玉一下把程瑶拉过来依在她怀里,有这样一位聪明伶俐的妹妹,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欢悦。李佩玉从小在孤独的环境中成长,第一次感受到身边有个可爱亲切的妹妹,是何等的幸福。李佩玉笑着轻捏程瑶的脸腮,打趣地说:
「长得满漂亮的!」
「就是没有嫂嫂你漂亮。」
「眼睛大大,活灵活现,很聪明伶俐!」
「怎也没有嫂嫂你聪明伶俐!」
「你长大后一定很泼辣,哪一个男子娶到你,恐怕真吃不消。」
「我真担心,齐兴哥哥那么老实,话都不多说一句,日后在绝色佳人、才华洋溢的嫂嫂面前,恐怕连话都不敢随便吭一声。」
「你真厉害!,牙尖嘴利,能说善辩!」
「你更厉害,还未过门就欺负起小姑来了!」
「你坏!我不放过你。」李佩玉顺势抱着程瑶,笑着去吱她的腋窝。
李佩玉无意用上这一招,真的极奏效,程瑶最怕别人吱,一吱她就全身酥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连声求饶:
「好嫂嫂……你放过小妹吧!」
「看你还敢不敢逞强,没大没小的作弄人。」
李佩玉放过程瑶,并嗔笑着在她额上亲亲。程瑶喘顺了气,笑对李佩玉说:
「我的好嫂嫂,你这么厉害,我再也不敢啦!今后一定很乖,听哥哥嫂嫂的话。」
李佩玉向程瑶询问阿婆、大妈和程齐兴哥哥的近况。
李佩玉已从母亲那里知道程瑶父亲程福辉的不幸遭遇,因此她只字不提,怕引起伤心和尴尬。程瑶告诉李佩玉关于她家的近况,说自从爸爸失踪后,阿婆身体总是不太好,整天叨念着要早日给程齐兴哥哥完婚,这是侨居泰国大伯父在家乡的根子,是她老人家应尽的责任和心意结;大妈整天陪着阿婆解闷,婆媳和谐,什么时候说话,都离不开为程齐兴哥哥婚事操心的话题。
程瑶又非常认真地再三强调,程齐兴哥哥在家里,整天想着嫂嫂,说嫂嫂是天下第一大美人,是他唯一最爱的姑娘,连作梦也想着嫂嫂。哥哥天天都在屈指数日子,经常自言自语,挨声叹气,说三年好长呀!足足就有千余天,到现在还有一年多,四五百天。阿婆又不让哥哥出门,要他整天呆在家里,他自然更加思念嫂嫂了。
李佩玉知道,程家老夫人和夫人,望她早日过门是真实的,特别是未来叔老爷在兵荒马乱中失踪之后。程齐兴哥哥在泰国的爸爸,殷切希望儿子早日成家,说来也合情合理。但李佩玉明白,程瑶对于程齐兴哥哥的一段绘形绘声之描述,自然是程瑶有意添油加醋编造出来的。或许程瑶真的敏锐地观察到她齐兴哥哥在常常思念着她,想早日完婚,也是人之常情,但经程瑶口中说出,就难免夸张了。不管怎说,未婚夫牵挂她,思念她,是无争的事实,此令李佩玉心中感到甜丝丝的。她没有选错,程齐兴确是个可托付终身的有情郎。
李佩玉避开直说未婚夫程齐兴的话题,只是随意地对程瑶顾左右而说:
「一个大男人,出门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那也是为了你好哩!」程瑶瞅着李佩玉眯眯笑。
「为我好?」李佩玉不解地瞪着程瑶。
「阿婆是怕哥哥出门,给别的女孩子拐跑了。」
李佩玉悟过意来,轻轻在程瑶脸上抹了一下,认真地说:
「本来我读完初中,还可到县城里读高中!」
「哎!你还要读三年高中?」程瑶惊愕地睁大眼睛,盯着李佩玉。
「读不读由得我,我爸爸妈妈对我不强求。」
「你怎决定?」程瑶紧紧追问。
「我自觉年纪大了,再读高中也没有多大的意思……」
「哎哟!我的好嫂嫂,你把我吓坏了!」
程瑶如释重负,朗爽地笑起来。其实此「读高中」的话题,是李佩玉故意回敬一开始就作弄她的程瑶,让程瑶知道,她未来的嫂嫂也是不好惹的。
解放后,鼓吹自由恋爱,有些人即使是订婚,最后还是解除了婚约;一些盲婚哑嫁造成怨偶的婚姻,有政府支持,不少人也提出离婚。因此,程瑶对程齐兴哥哥这头婚事特别紧张,她紧紧地追问李佩玉:
「玉姐!你答应初中毕业后,就和我阿哥结婚了?」
「那还得看我妈妈的主意。」李佩玉笑笑不置可否,程瑶已知道,撮合这头婚事,最先是出于李佩玉的妈妈,李佩玉笑推给妈妈,就等于她自己默认了。
「我的好嫂嫂!世伯母不是早就同意了!」
程瑶一下揽着李佩玉的脖子,甜津津地在她脸腮上亲了亲。虽然彼此接触还仅仅是短短时间,程瑶已给李佩玉留下很好的印象,她很喜爱这个小妹妹,她对程瑶说:
「阿瑶!你想不想到我家里玩?我村还有一个李冰,跟你同级,乙班。」李佩玉说。
「好呀!你家有没有好吃的东西?」程瑶装得好馋嘴地咽咽口水。
「有呀!一本一本好厚的。」李佩玉挺认真地说。
「哎?吃的东西怎一本一本的。」程瑶很好奇。
「我说的是书,我家有许多藏书!」李佩玉抿抿嘴笑。
「唔!书还不如番薯可以吃饱。」程瑶故意噘起嘴巴。
「你错了!书,你只要看上了瘾,入了神,不吃饭也不觉得饿。」
「我好怕看书,还是有东西吃好。」程瑶故意和李佩玉逗着玩。
「你要跟我好,就得听话。」李佩玉知道程瑶言不由衷,也故意板起脸孔,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乖乖看书,有好吃的东西,我自然会给你。」
「阿嫂这么爱惜我,我自然会听话啦!」程瑶说着又靠到李佩玉的怀里。
李佩玉其实对自身的婚姻有她的想法,她母亲结婚前已读到高中二年级,仰慕她父亲的英俊潇洒,才华洋溢,才放弃学业下嫁。她父亲进黄埔军校后,从此戎马倥偬,官运亨通,前程大好,娶妾侍另组家庭。她母亲却虚度青春,在乡间守了半生「活寡」。她母亲经常自怨自艾地说:女孩子人生最大幸福,就是嫁个可长相厮守、举案齐眉、一起生活的好丈夫,有个好归宿。女孩子读书再多,并不见得有什么用处;当官太太,在妻妾中争宠,勾心斗角,做人是非常痛苦的。
在母亲的影响下,李佩玉进入青春期后,她就抱定决心,不贪慕虚荣去追求高官厚禄的丈夫,选个忠实厚道可以永结同心、百年偕老的夫君,她就心满意足了。程齐兴的出现,她一见钟情,就认定像程齐兴这样朴实厚道、有一技傍身的健壮青年,就是她所追求的夫婿。因此,她答应了这门婚事,打算读完初中、十八九岁时就和程齐兴结婚。
李佩玉自认年纪尚轻,为增长知识争取多读三年书,才结婚是很好的安排。但凭心说,大姑娘年渐长,思想日见成熟,她虽然身在学校读书,心中却也时时暗自牵挂着未婚夫。大姑娘的春心妙不可言,在她暗中写下的《闺中秘语》诗词中,就有对未婚夫寓予无限恋念的绵绵情意。
程瑶在中学巧遇未来嫂嫂李佩玉,是她人生新的转折点。她从李佩玉身上学到一生受用的中国古典文学知识,也从此经历了一系列的风浪磨炼。李佩玉认识到程瑶,对有这样一位聪明伶俐的小姑,她感到非常开心,对自己的婚姻更加充满信心。姻缘美满,称心如意,但天会与人愿吗?程齐兴和李佩玉的婚姻,会不会遭到意外的「无情棒,打得鸳鸯两分开」?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千古红颜命舛违,莫图将相沐朝晖;
渔樵耕读东床婿,厮守终生比翼飞。(微韵)